第20章(1 / 2)

六個月後。上海。

十幾年來的第一場大雪,把第二日陽光下的城市,映得質樸而潔白。滿大街應景地放出年輕偶像的歌。他唱,天空忽然飄雪,就在你說了再見的季節。

電視訪談中又播著無聊的表演。年輕的偶像說,父親在一次交通事故中喪生。

我知道,他在撒謊。我代筆過他的傳記。他的父親,是被他活活氣死的。

可是,他又能怎麼說呢。

住在我隔壁的兩位小姐,熱愛香水與時尚的兩位小資公主,在出電梯門的瞬間,險些撞到一個魁梧的身影。

在對方道歉後她們依然喋喋不休,用上海話低聲罵著最難聽的字句。這些鄉下民工,真是沒素質。

即將進門時,一個忽然對另一個說,你別說,剛才那個民工,長得還真像草原歌王顧長生。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韓楚穿禮服。他那一頭搖滾歌手的長發,雖然經過難得的細心梳理,卻仍然並不容易令人將之與新郎聯係起來。我狹小客廳裏稀疏坐著六七個好友。這種極盡簡樸的場麵,正是我們所有人喜愛的形式。

今天,是韓楚與王微藍的婚禮。

自從三個月前韓楚來過我這裏,便執意要將婚禮設在此處。他向往簡單,亦想藉此躲避媒體記者的圍追堵截。

亦沒有裝飾的氣球與彩帶,隻是簡單他在牆上貼了幾個大紅喜字。

我結婚的時候,在石油基地的宿舍,亦不過就是這樣。這很好。長生說。

每個人皆有自己的喜樂。我老舊的電腦音箱,放著網上盜版而來的婚禮進行曲。每個人皆說了簡短的祝福。隨後大家便起哄,要他們拜天地。

微藍一身紅色的旗袍,並未著婚紗。但我從未見過她這麼美的樣子。

她亦是經曆了一身風雨,方到達此地。我亦隻有單純的祝福,在心裏輕輕融化。

儀式結束後,微藍便去做菜。經曆了大的變故之後,她變得安詳淡定。誰亦無法想象,她曾經自殺,又曾是如此顯赫的豪門千金。

豪門早已不再。那一切皆出於巧合。在我旅行回來第一日,打開電視,便見到金牌音樂製作人劉軍的死訊。

他在履行自己的夢想,騎車穿越滇藏公路。卻終於再無緣達成。隻是那已足夠。

我很輕易地辨認出這張臉。曾在至鹽井的崎嶇道路上,向我借煙抽。在芒康我見到他的屍體,裝在靈車中,繼續他未完成的旅行。

在劉軍眾多星光熠熠的學生為他整理遺物時,才發現藏在抽屜最底層的,他真正的身份證。

八卦媒體無孔不入地報道了這一消息。為此韓楚幾乎與狗仔隊打了起來。毫無疑問,這又是進一步炒作的大好題材。

於是這一新聞愈鬧愈大。韓楚一怒之下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退出歌壇,轉行專職幕後製作。這讓他在圈內的口碑反而上升了。他製作的第一個歌手,便是眼巴巴地千辛萬苦來到上海尋求劉軍為他做一首歌,卻隻是參加了一場葬禮的長生。

韓楚用一種民歌與流行結合的手法為長生做了三首歌。有秀美壯闊的山川,有詩歌,有簫聲。這亦是他自己曾經的夢想。隨後,他說服長生去參加某場選秀。或許是人們的口味忽然厭倦了大眾偶像,或許是實力與積澱使然,又或許是其他。總之,長生竟成了大眾某種需要的巨星。他成了草原歌王。

一夜幾百萬的投票,讓誰誰誰離開,讓誰誰誰留下。最後的拉票表演,主持人問這個芒康城裏的小飯店老板,此時此刻,命運決定之前,你有什麼想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