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屋子東邊便隱隱約約傳來了車軲轆碾過碎石的輕響,還有幾聲未曾壓低的交談聲。
那是早起趕集的村民們在商量近期田裏播種的事情。
屋子裏,虞脈脈躺在又幹又硬的被窩裏,下意識蹙起了眉。
綿軟的小身子慢吞吞地翻了個身,趴在草席上,又把毛絨絨的小腦袋往被子裏埋了埋,試圖屏蔽那些嘈雜的交談聲。
可下一刻,合著眼的孩子也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掙紮著睜開了眼,掀開被子,爬起來穿衣服。
昨日她答應了……今天要幫周爺爺多編兩個竹筐。
周爺爺前天割草的時候手被割傷了,竹筐編得少,賣不到銅板,恐怕這個月就要餓肚子了。她不能睡懶覺。
小孩這樣想著,便滑下了床,趿著破舊的草鞋,撿起凳子上同樣簡樸的粗布衣布褲,一件一件地給自己套上,係好繩子,又拿起木梳,給自己梳頭發。
她的動作明顯非常熟練,一套做下來沒有一絲停頓和猶疑,卻看起來比常人要遲緩一些,仿佛天生就沒有別人靈活似的,有些懵懂的神情襯著烏黑圓潤的雙眸,精致得仿佛一個會動的娃娃。
虞脈脈給自己紮了兩個圓圓的發髻,綁上紅色的發繩,便跑到窗台邊,踩上凳子,把小窗打開。
屋子外麵,厚重的車輪壓過路麵,有顆石子約莫是承受不住重量,砰的一下蹦了出來,又噗的一聲砸到了茅草屋的牆麵上,直把小孩唬了一跳,忙不迭地關上窗,跳下凳子,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緩過神後,她在屋子裏轉了一圈,疊好被子,掃幹淨地,又拎著小木桶,去院子裏給儲水的水缸打滿水,洗臉漱口。
早春的井水還是凍得人牙齒發僵,小孩禁不住打了個顫,卻還是認真地給自己洗幹淨了。
甚至,當胖乎乎的手指放進了冰冷的井水中時,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回到了娘親的懷抱裏。盡管這隻是個錯覺。
屋內灶台上的大鍋裏還剩三個硬邦邦的蒸餅,以及一小碟烹葵。
其實這時候吃早飯還是早了點,因為這兒一日隻有兩餐,太早吃的話,過午她會很餓,但她今天要去編竹筐,晚了不方便。
家裏沒有柴火了,不能生火也不能燒水。虞脈脈便倒了一碗冷水,坐到門邊的小凳子上,一邊咬一口蒸餅,一邊喝一口水,時不時配一口涼掉的烹葵。
五歲大的孩子,居然就這麼囫圇把兩個大大的蒸餅塞進肚子裏了。
這些蒸餅是村長家的奶奶做的,一般一個大人一頓吃一個、配著小菜就差不多了,她吃了倆,卻還覺得餓。
虞脈脈摸了摸扁扁的小肚子,低下頭眼巴巴地看了一會兒那最後一個蒸餅,還是忍住了沒有吃掉,拿出幹淨的布把餅包好,放進半人高的竹簍,背著出了門。
她的家在村子最西邊,周爺爺住的地方在東邊,要橫穿整個村子。
小孩站在路口探頭望了望,沒看到其他人的身影,便背著竹筐,慢騰騰地一步一挪,有些笨拙地沿著小路往前走。
她以為今天的出行是安全的,然而走了沒兩步,四周便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緊接著,啪的一聲,一顆小石頭直直地砸到了她的小腿,疼得小孩抽了口氣。
隨即,又一顆石頭砸到了她的竹筐、她的後腦勺,甚至是她的胸前……
那些石頭都沾了泥水,非常髒。
虞脈脈安靜地停了下來,低下頭,看著被泥水弄髒的衣服,又慢慢地抬頭,看向從兩邊的草叢裏跑出來的大孩子。
他們都穿著齊整幹淨的衣裳,因為藏在草叢裏,變得有些淩亂,但還是看得出來針腳細密,麵料也大都是新的,畢竟此時剛剛過完年不久,孩子們都有新衣服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