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梔遙站在校門口的烈日下,多希望有一場暴雨降臨,被淋得透徹之後,就會看見自己到底有多麼孤獨。洛梔遙站在原地,看了看自己身後短促的影子,有些憐惜地想:流源,如果那天沒有遇見你,我就不用處在現在這個尷尬萬分的境地了。
明明是想要繼續的,卻不能讓自己變得勇敢。
跑不出視線,逃不回昨天。
“我讓你不及格!你去死吧你個死丫頭!看來我還想得挺提前的,讓你休了學!”姨媽一手把成績單揉成團狠狠地砸到洛梔遙的頭頂,一隻手重重地掐著她的左手小臂。因為隻掐了一點點肉,所以是宛若針刺的鑽心疼痛。
甩手而來的巴掌響徹客廳上空。
“啪——啪——啪——啪——啪——啪——啪——”
連續七下。
左側臉頰扇完,接著是右側的臉頰。
姨媽是斷掌,手重得從來都讓洛梔遙無話可說,隻能幹忍著。
肆意的疼痛如潮水襲來。
臉上的肌肉完全紅腫到泛麻,淹沒了自己的頭頂。
很多年後,洛梔遙差點兒就忘記了,這一刻是怎樣被姨媽像是垃圾一樣摔進自己的房間的。後腦勺撞到床腳,刺激起凜冽的痛覺。她下意識地摸摸痛的地方,還好隻是素白的手指,並無血色。
她抱住自己的膝蓋,盡力縮成一團。
[06]
窗台前的夏之紀年被時光拉得遙遙無期的遠。無比漫長。
洛梔遙忘不了那個暑假的每一天,都好像是度日如年。偶然間看到一句話,是這樣說的:把日子每天過得快樂得像過年一樣,也叫度日如年。
看這句話的時候洛梔遙笑了,她想,現在的日子就好比度日如年,她什麼時候才可以有保護自己的能力,真正的無所畏懼呢。
姨媽每天都上班去,雙休日去朋友家打麻將,洛梔遙每天被鎖在家裏無處可去。當她快感覺到自己要荒廢掉的時候,每一天每一天流源都會在樓下,仰著頭對著五樓的窗戶跟她講話。每當這時她就會興奮地爬上寫字台,打開窗戶,把頭伸出去。
“洛梔遙——梔遙——”有人在喊,嗯,是流源。
那個少年,嘿,用什麼樣量程的刻度尺才可以丈量我們之間相隔無邊遙遠的距離?
“我在——”洛梔遙回喊。
“你能下來嗎——”流源問。
“門鎖了——下不來——”
“要好好的——”
“我會的——”說這三個字的時候,她想哭,可她卻把頭探到更外麵一些,讓他看見自己安靜的微笑。
隻要能看見一眼就好,一眼就好。每一次那短暫的兩分鍾,都宛如淚水流盡的訣別。
誰說洛梔遙不懂愛。
因為缺少愛,因為得不到,所以才會更加在乎。流源是她心裏的支撐,一個小小的支點承載著一個巨大的杠杆,上上下下顛簸著那個小小的心髒,裏麵有一個愛的信仰。她從未想過什麼是生活的部分,而流源卻是心裏最重要的一部分。
在熊熊火焰下炙烤得滾燙烙印,刻下了便是永遠了。
“我忘不了你——不會忘——”樓下騎著單車的少年用最大的嗓音對著蔚藍色的天空大喊,悶熱的空氣中好似有回音的冗長。
他知道她能聽見的,一定會被感動的。
多溫暖。然後依舊是那麼安靜到不爭氣的眼淚。
[07]
初二開學了。
“洛梔遙同學得了白血病,需要休學一年進行治療,我們隻能對她表示同情了。”班主任宣布。“好,現在我們上課。”
流源的手裏緊緊攥著那張紙條,洛梔遙在初一那學年結束的時候塞在他手心裏的紙條。同學們紛紛竊竊私語,有的女生轉頭看向坐在最後一排的流源。
而他的頭一直低著。
“流源。”老師叫道,“流源?”
少年流源把頭埋在雙臂之下,手心裏的紙條不知道什麼時候沾染上了汗水。但是筆跡卻久久回蕩在腦海裏——
我不是白血病,是我姨媽逼我,如果你能忘記我就忘了我吧。好好學習。要好好的。我會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