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天機神山張卿綰不知道自己是正在經曆著又一世的輪回,還是自己的夢境。
如果說是夢境的話,一切是這麼的真實可感,可若真的是現實,她又為什麼覺得如此虛幻?
為什麼自己會與嵇康以外的人相戀?
又為什麼在這一世裏,自己的選擇會發生這樣大的差異。
明明感覺到是自己,卻又好像不是自己一樣。
張卿綰喉嚨裏隔著一口生血醒來,空落落的床邊,讓她頓生不安。
“嵇康!嵇康!”
當他慌慌張張地跑出門的時候,正撞上心心念念的人。
“喬喬……我不是做夢吧……”
嵇康不再身著黑衣,一身銀白色的長袍越發承托他飄逸超塵的氣質。他不再將頭發挽起,反而隻是隨意的用絲帶輕攏在背後,他眉眼間還未退去的哀痛與悲傷落在張卿綰眼底,和著她同樣壓抑的思念,凝聚成一片沉默。
漫長的寂靜中,兩人隻是急切的在對方眼中需索著自己。
良久,隻是安靜的對望,仿佛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自己。
嵇康輕觸著張卿綰,緩緩,才拉起她的雙手放在心口。
“不是做夢……真的不做夢……”
做夢?
難道這也是夢?
腦海中的夢境盤旋不去,張卿綰不禁問道,“我在哪?這是哪裏?我不是在做夢?你沒事?”
嵇康看著張卿綰神情恍惚的樣子,擔心地問道,“做噩夢了?進去說,你這身體還沒好……”,嵇康嘴上這樣說,雙手仍舊緊握著她的,半步不曾移開,就著鼻息可聞的距離,全身心的感受這個人在自己身邊的氣息。
不過,張卿綰是真的有些恍惚,她真的分不清眼前的人與夢境。
人說大夢三生。
她隻感到自己現在的身體異常清爽,好像有不斷的力量在身體裏流淌,好像能聽到千裏之外的鳥鳴,又好像能看清嵇康身上的微塵,這一切究竟是……
“喬喬,你已經成仙了。”
“我知道,那不過是我的一個……夢?”經嵇康的一提醒,張卿綰的思緒才逐漸清晰起來,沒錯,她為了救嵇康去找瓊碧了,然後在化生池看到奄奄一息的嵇康,悲痛欲絕的心痛與絕望讓她徹骨通寒,成魔的決意讓她想再次逃離,逃離這個沒有溫情的世間……
但卻陰差陽錯的跳出了天機山的循環?
她隻記得自己淚眼模糊,體力虛脫的昏厥在嵇康懷裏,那這麼說,以後發生的事,那些走馬燈一樣,像自己又不像是自己的生活都是自己的夢?
自己沒有傾心他人?
“沒想到你身體積累了這麼多傷痛,我以前都不知道。”
嵇康的樣貌一如往昔,但張卿綰認識這間屋子,這裏是一十三天的太晨宮,東華帝君的地盤,他們怎麼會在這裏?
“結束了麼?大家都沒事?子禪呢?我們為什麼會在太晨宮?我到底睡了多久?瓊碧呢?她當時逃走了嗎?還是去雷部通風報信了?你沒事麼?”
嵇康被張卿綰連珠炮似的發問引得發笑。
“喬喬,你總得讓我一個一個的回答啊……畢竟你睡了很久,發生了太多的事了,從你那天在趙國的地洞之下飛升,到今天為止,你已經睡了七年了……”
隨後,張卿綰才知道,嵇康口中的這個“七年”是按照天曆算的,也就是說,她已經昏迷了七百年的,別說最後一戰了,就連滄海都轉換成桑田一趟了……
“不用特別緊張,我慢慢跟你說。”
許是睡了太久,張卿綰這樣站著竟有些發抖。嵇康心細,直接將人打橫抱起,走到床前,略一沉思,也翻身到床上,自己靠坐著床,讓張卿綰坐在自己懷裏,十指緊握,開始講起了這七百年的浮浮沉沉……
七百年前。
張卿綰並非意外飛升,這一切都是嵇康精心設計的。
因為他知道,如果不用這個辦法,張卿綰還是會被“天機子”這個身份帶走,他們深愛,卻也深知不能長相廝守,時間越久,彼此都會變得愈發癡狂,這就是他們的“劫”。
倘若張卿綰是自己的“情劫”的話,那為什麼不逆用這個條件呢?
應劫者同樣也是渡劫者。
既然如此,是不是張卿綰也可以借此飛升成仙,從而脫離天機山的定數循環。
因此,嵇康賭了一把。
如果不能完整圓滿的收獲幸福,他寧願同張卿綰雙雙赴死,生不同寢,死同穴。
因為相愛,他們了解彼此,更因為了解,他們更信任對方的選擇。
正因為嵇康知道張卿綰在遭遇巨大的絕望之後會一意孤行自絕於世,所以他確實是故意的找上瓊碧求解藥的。寒毒與沉心蠱的兩張藥方早已經到了他的手裏,可就是太容易……讓人不禁懷疑這是天道循環的陷阱,是命運又給他們的分離安排的伏筆。
如果當時嵇康自行給張卿綰解毒的話,商星張卿綰雖然會滿血複活,但她便永遠無法逃離身為天機子的命運,她會參戰……而會發生什麼,嵇康不敢想……
既然如此的話,就由自己將這個選項剔除。
“嵇康,你為什麼為我做到這種地步呢?不惜以自己的神之身為賭注……為什麼會是我?”
對於他們而言,時間早已就顯得不再是時間。
他們的生命早已融入到時間之流中,看盡人世間的更替。嵇康早就留意到了天機山,一群他“從來沒見過”的魂魄。
人與人之間的聯係,是否起源於好奇。
隻因為這一次的特殊跳動,讓本不相幹的兩個人突然變的親密起來。
“誰知道呢。”
張卿綰安安靜靜地呆在嵇康懷裏,溫馴的好像是一隻小鹿一樣。
“喬喬呢,為什麼會是我?”
張卿綰的手磨砂著嵇康的手,這樣近距離的接觸讓她異常安心。
“因為,不用再漂泊,也因為,我不想再等待。嵇康,因為是你,我現在覺得真好。”
嵇康緊了緊懷抱,也說道,“我也覺得真好……以前,隻是想跟你待在一起,想把時間給都給你,不想在無所謂的事情上,費心費力,不想走這麼多彎彎繞繞,隻想最快的來到你的麵前,牽你的手,讓你做我的人。”
張卿綰笑了笑。
“那我們很像啊,”她握住嵇康的手,“我見到你的時候,就希望你就是我所等的那個人,自私的希望,你也會這樣想,會這樣做,想奔向你,卻又不想錯付真心,無限接近,卻又劃清距離。”
“你也知道啊,那時候的你離我這麼近,我卻總覺得你像是在天邊一樣,明明是觸手可及的地方,隻讓人覺的隨時都會遠去,害怕你拿我當玩物,又不敢放鬆警惕,有時候又想,哪怕是玩物又怎樣,你也隻會玩我一個。”
“哈哈哈,真是病態。”
“這或許就是相愛不是麼,非你不可,除了自己意外,不想你從任何人那裏獲得幸福,如果不是自己的話,那就都不要獲得幸福好了。”
“愛都是自私的。”
“應該說,真正的愛都是自私的,自私是一種自信的覺悟。這世上從來沒有君子成人之美,更沒有眼見著自己心愛的緣分從手間流走的道理。如果真的有這種事情的話,那隻能說明,他沒有足夠的底氣,他沒有把握這姑娘跟了自己以後會幸福每一天,因為怯懦,害怕將來會遭受指責與埋怨,害怕曾經的愛情消亡在柴米油鹽之中。”
“你不怕麼?說不定現在的相愛,會在十年,百年之後變成後悔的源頭。你會後悔找上我這個麻煩,我也會後悔踏進你這個泥潭。”
“自負的人都不會有這種擔憂的,因為他們的自尊與驕傲不允許他們行差踏錯不是麼。”
“你就這麼自信,你是我的緣?”
“嗬嗬,喬喬,我連仙籍都給你備好了,就不怕你抖機靈。我們不妨都試一試如何?看著百年,千年,我們是否會甘為粗茶淡飯,如若你厭倦了我,而我還沒有厭倦你的話,你在離開之前也有責任將我的留戀磨削,反之亦然。”
“哈哈哈,真是有意思呢,這樣的話,我們不是要幫在一起生生世世了?”
“怕什麼?神仙最不怕時間。”
現在的張卿綰已經是上仙之身,不再會受輪回。
“你想弄明白的人心,想看清楚的真意,都大可以去一一探明,如果不明白為什麼的話,就自己去尋找答案。”
張卿綰鬼笑著撲到嵇康,“那你的問題,可真是不‘小’呢?”
“喬喬……”
“沒辦法啊,隻能待在你身邊,一個一個解開了。”
最後一戰過後,白鶴總是形影不離的跟著宋觀,美其名曰護衛,但一十三重天的人,無論是誰都看出來戀愛的酸臭氣……
宋觀還是嘴硬沒有半點點頭的意思,成日裏跟著氣鼓鼓的小包子一樣,哼過來哼過去,就連見了南極仙翁都敢做鬼臉。
白鶴是一點脾氣也沒有,一個勁的在他師父麵前陪笑臉,最後連禪淵都求出來了。
宋觀哼哼道,“別以為你把我偶像大神搬出來我就會答應,沒門!誰讓你瞞我的!差一點就耽誤事了你知不知道!”
“好好好,我錯了,我下次!不對!再也米有下次!我白鶴若是再敢欺瞞宋觀!就讓我下次曆劫的時候!”
話還沒說完,小包子就“啪”的一聲,雙手拍住白鶴的兩頰,“不許亂說。”
七百年前,沈鶴鳴曾經擺脫宋觀在水鏡麵前監視著人間的一舉一動,正巧他出去讓白鶴童子幫忙看著,卻沒成想,這隻笨鳥瞎操心,讓宋觀錯過了最重要的信息。
若不是孟細桐血祭陣法,隻怕真的會腹背受敵,別說嵇康了,可能連沈鶴鳴都救不回來。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竟然是白鶴出於關心的隱瞞。
宋觀不是不想正視白鶴的心,當年若不是白鶴出手相助,他早就灰飛煙滅了,他感恩,念著白鶴的好。而日後在不斷地相處過程中,白鶴的耐心與陽光無一不感染著他,宋觀越來越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喜歡,還是長久以來的習慣。
如果他不能給自己的心境一個定義的話,他就不會貿然答應。
因為白鶴是心底很好,他不想自己草率的決定而耽誤傷害他。
“阿宋。”
白鶴掰開宋觀的手,趁機握在手心。
“隻要你願意聽我說說心裏話,我不會在纏著你的。”
宋觀撇了撇嘴,心裏想,他說不糾纏是放棄的意思,還是處於對自己的考慮不願意讓自己為難?
“從你飛升那天,我就特別緊張。好擔心你,放不下你,生怕我一轉身,你就消失在我身後……但在這太晨宮,我明白了,我不是害怕,而是舍不得。每天想見你想見你的發瘋,隻想你待在自己身邊,不想你沾染麻煩事,不想你陷入危險。”
白鶴童子一口氣好幾個“不想”,讓宋觀的腦袋都大了。
“你好好說話,你靠這麼近!”
宋觀通紅的耳朵,讓白鶴心中一喜。
“阿宋,你已經原諒我了是不是。”
聽著他驚喜的口吻,宋觀不得不直白的說道,“我也沒怪過你啊……都是你自己非覺得我生氣了而已,也不說明白的。”
白鶴情不自禁的抱住宋觀。
“你心裏原諒就好……我真的好怕……”
宋觀躊躇的伸出雙手,輕撫著白鶴的後背。
“下次別瞞我啊傻子。”
最後一戰之後,大昭被剝離出三億凡世,被特許為天機山的領地,成為新的獨立循環。掌門由恭子禪出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