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時候,杜四叔帶著小三子進了城,花去三個銅板。
“太黑了,太黑了,什麼時候擔子也要收稅,太黑了,太黑了”,小三子落後半個身位,一麵聽四叔嘮叨,一麵好奇地打量周圍。
“四叔,這就是府城?”他看著沿街成排的二層小樓道“真有排場,真氣派。”
“嘿,這算什麼,等你去看了城南,哪裏住的是咱靖寧府的達官貴人,個個高樓大院的,那才亮瞎你的狗眼,這城東的都是飯館茶肆,不算什麼”。
天還有些昏暗,街上無人,隻有扁擔上下擺動的聲響,走了一段路,四叔屈膝放下擔子,揉著生疼的肩膀道“三兒,你給挑挑,沒幾步路了,四叔這腰,誒呦”。小三解下背後的被褥,遞給四叔,彎腰用力一撐挑起了扁擔。
“小子力氣還挺大,一百多裏路挑下來沒喊累,沒白糟踐了糧食。”
“嘿嘿,四叔,咱就是幹這個的,要是沒把子力氣,我爹還不打折了我的腿”。四叔在小三眼裏是有本事的人,打記事起,逢年過節就往家裏帶花布,糕點,臘肉香腸,小他四歲的堂弟就沒挨過餓,家裏三間青色磚瓦房,也是村裏最亮堂的。
“待會兒見到掌櫃的,給掌櫃的跪下來磕頭請安,掌櫃的問什麼就答什麼,嘴巴甜一點,成不成就看掌櫃的眼緣了,別像你堂弟一樣,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
“好勒四叔,您就看著吧”,
小三子挑著擔走了幾步,停下來,有些忐忑地側臉問道“四,四叔,咱不是還有八十斤黃穀嗎?要是掌櫃的收了黃穀,不收我咋辦?這可是家裏一個月口糧啊”。
杜四叔聽完這句話的話,一巴掌拍在小三子腦後,拍的小三子踉蹌幾步,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罵道“你懂個屁,何大掌櫃是做大事的人,人家在靖寧府房子都有幾座,會看得上你這八十來斤黃穀?也就你爹,我二哥,舔著臉把我灌醉求我,讓我答應帶你出來見識見識,我才豁出這張老臉來見掌櫃的,不然我才不操這份心呢”
四叔恨恨道“以後別說這樣的話。”
“四,四叔,你別生氣,我這不是擔心嗎。”
“擔心,擔心什麼,我看你是舍不得吧!三兒,咱們求人就要有個求人的樣子,別舍不得,不拿點見麵禮,好意思求人嗎,放寬心,不是還有四叔我嗎”
杜四叔看了看小三子,拍了拍三子的肩膀道“走吧”
一袋煙的功夫,杜四叔和三子來到一座兩進宅院的門口,門口立著兩個石製門墩,一根栓馬樁。四叔看著還未全亮的天,估計掌櫃的出門還有一會兒,招呼三子到對麵牆根坐著,拿出旱煙吧嗒吧嗒地抽起來。邊抽,邊拿餘光瞟向對門。
吱吱吱,吱吱吱,隨著木門開門的響聲,杜四熟練地用旱煙杆在千層底布鞋上敲了敲,站起身,向旁邊吐了口口水,三步並兩步的跑到大門口,隻見一個穿著花布衣衫,頭挽發髻的中年婦女拿著掃帚正踏出門口往外走。杜四趕緊過去拱手道“嫂子萬福,杜四給您請安了”
中年婦女道“呦,我當是誰呢,大清早的蹲在牆根下,原來是杜四啊,你這大清早的找老何吧!”
杜四陪著笑回應道“這不是剛回了趟鄉下嘛,備了點鄉下吃食,都是自己種的,尋思著給掌櫃的稍點過來。”
中年婦女望了望牆根下的擔子,擔子旁邊穿著短卦的小三子,杜四趕緊道“三兒,過來”,小三子小跑到杜四側麵。
“叫嬸兒”
"嬸兒”。
“這是我鄉下侄子,帶他到府城見識見識”,杜四陪著笑道,中年婦女點點頭,打量了小三子一眼,小三子不自然地低下了頭,接著跟杜四說到“我去看看老何起來沒有,你們進來吧。”
中年婦女放下掃帚,往裏麵走去,杜四和小三子跑到對麵牆根挑著擔子也往裏麵走去。跨過大門隻見一個寫有福字的影壁,小三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東西,隻覺新奇,轉過影壁,見壁後放有三口大水缸,院內種有幾棵棗樹,石榴樹,院子東麵擺著兩個方形的魚缸,魚缸內荷花盛開,周圍還有各色小三子叫不上名字的花,都已競相開放,小三子跟在杜四身後,打量著眼睛能看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