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魏氏小君子(1 / 3)

“我是誰?”

“我從哪裏來?”

“我要到哪裏去?”

魏斯永遠也回答不了自己。

不容他多想,穿越都已成了事實。

此時,他一個人坐在水池邊,呆呆看著池底,這個紮著角狀發髻的少年,還是他嗎?

事實上他真的穿越了,現在所處時代是春秋時期,現在的身份是晉國上卿魏駒的長子。

“我的父親是堂堂晉國四卿之一的魏駒?而自己會聯合趙氏、韓氏三家分晉,建立戰國七雄之一的魏國?”

這時上挽的脛衣被水浸濕,他也毫不在意。

對他來說,如何在這個亂世之中生存下去才是首要問題!

“小君子,還是進屋取取暖才是!”

身後穿來軟糯的聲音,魏斯回頭看去,此時虞奚正捧著袷衣站在他的身後,臉上還露出擔憂之色。虞奚是婢女之長,現在負責他的衣食起居。

往常魏斯就是在房中吃吃喝喝,婢女們給他捏肩捶腿,他還時不時捏下婢女。婢女根本不敢反抗,隻得小心服侍,不曾說一個“不”字。

可是,這種日子他過膩了,許久不見傳說中的父親,他還是真有點小激動呢。

想到這裏,魏斯停下腳步,轉而問道:

“父親現在何處?”

魏斯起了身,虞奚趨步上前給他穿上袷衣,動作十分之嫻熟。穿過袷衣,外麵又套了件禦寒的皮裘。[1]

聽見小君子這句話,虞奚先是一愣,接著便是一臉畏懼地看著他:

“妾[2]隻知宗主去了絳囿……”

另個婢女虞采趁這當口,趕緊搶先虞奚一步,給魏斯緊了緊束在腰間的革帶。弄完這些,虞采還用一種挑釁的眼神瞥向虞奚。

“去絳囿!”

不等虞奚說完,魏斯轉身便要去絳囿拜見父親。

虞奚剛想阻攔,畢竟宗主是讓自己照料大病初愈的小君子。可看著小君子漸行漸遠,虞采隻得連忙追上去。

絳囿是魏氏宗主魏駒新建的莊園,類似於後世的園林。在晉國都城新絳[3]東南四裏處。而新絳西南四裏之外是魏氏卿城[4]。

當今晉國朝政為知氏、趙氏、魏氏、韓氏四卿所掌控,四卿之中又以知、趙二氏實力最為強悍。魏氏不甘落後,遂在範、中行二氏滅亡後奪了他們的卿城,又營建絳囿以成遙相呼應之勢。

目的便是為了更好地控製晉都的公室。

現在是晉出公十六年(公元前459年),冬月凜冽的寒風吹在臉上好似刀割一般。出了門,府外有一輛駟馬高車在等著,這是卿大夫的標準車駕。

若不是魏斯大病初愈,他可沒資格乘坐此車!

衣短褐的仆隸們全身都在發抖,一個個的小臉凍的通紅,留著的鼻涕印已將凍瘡遮住。

“人生而不平等啊!”

魏斯看見仆隸們如此模樣,心中忍不住感概道。

他坐在溫暖舒適的駟駕高車之內,身份卑微的仆隸們在車外忍著饑寒隨行。如果有一件保暖的袷衣裹在身上,恐怕他們就會滿足了。

絳囿在卿城的正東邊。距離絳囿還有百米遠,駕駛馬車的禦者放緩了車速,魏斯探出頭就看到冬日的陽光透過雲朵,傾斜照在稀疏的樹葉上,樹上還有鳥兒在鳴叫。這裏,絲毫沒有冬季固有的蕭條之感。

他剛出卿城之時,回頭看了幾眼,夯土高台之上分層構設木架,室寢廟宇的色彩熠熠生輝,山節藻棁,風頭已然超過宮城。

“這可不是好兆頭啊!”

魏斯在心中碎碎道,父親魏駒如此高調行事恐怕會引起眾人非議,還是要勸父親低調些才是。

讓他意料不到的是,絳囿中的魏氏族人已經吵翻了天,身為魏氏宗主的父親此時正在垂頭歎氣,甚至於被族人們氣得吐了血。

事情是這樣的。

晉國曲沃代翼[5]之後,小宗代替了大宗,公族之人盡被戮盡,晉公將權力交給了十一個卿大夫。這便是晉國最初的十一卿,分別是狐氏、先氏、郤氏、胥氏、欒氏、範氏、中行氏、知氏、魏氏、韓氏、趙氏。

權力由公族轉移到卿大夫身上好,並沒有讓曆任晉公當得安穩。

反而是諸卿每內鬥一次,晉公的勢力與權威就減少一分……

這個時候就隻剩下了知、趙、魏、韓四卿,四卿占據晉國大片土地,晉公直接控製的地盤已經很小了。

當初身為趙氏之小宗的邯鄲氏發動叛亂,盟友範氏、中行氏被知、趙、魏、韓四卿消滅,但是範氏、中行氏之地一直沒瓜分。

四卿沒瓜分的原因很簡單,就是時任正卿的趙鞅不同意。

趙鞅曾承諾——

凍結範氏、中行氏之地,保持現狀一百年不變!

這也是趙鞅與公室達成的最終協議,誰都不能打這些土地的主意。

可是,趙鞅一死,知、趙、魏、韓四家都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開始商議如何分地了。

就是因為這件事,知、趙、魏、韓四家打打停停,折騰了十七年,方案到現在還沒定下來。

四家都認為自己吃了虧,所以也就一直拖而不決。

晉宮之中,一位大夫神色匆匆走進大殿,直接朝著公寢走去。

“知、趙、魏、韓四家怎麼又私議?昔日趙氏宗主趙鞅不是答應過寡人,說是凍結一段時間後就會重歸寡人嗎?”

晉公鑿[6]在大殿之上來回踱步,聽見四卿又議分地計劃,心中很是不滿。每一次私議都不經他的同意,四卿還拿他是晉公嗎!

四卿勢大,公室勢微。晉公鑿也隻敢在幾個老臣麵前發牢騷。若是四卿在大殿之上,他還要裝作不在乎。

傳信給晉公鑿的這位大夫,警惕地朝著身後掃了幾眼,見周圍並無四卿族人,這才敢說出了自己的計劃。

“什麼?你要聯合諸侯討伐四卿?”

晉公鑿聽見大夫的計劃後,頓時大驚失色,直接喊了出來。

大夫趕緊捂住晉公鑿的嘴巴,做出了一個“噓”的手勢,可不能讓四卿之人聽見!

……

“小君子,絳囿到了!”

禦者躬身稟告,腦袋已經低的像顆豆芽,這是春秋時期下等的仆隸對主人最基本的禮儀。

魏斯掀開車簾,看見路旁執戈的兵士來來往往,這些都是魏斯家的私兵。

看著這些兵士身上的皮甲,坐在前室地禦者忍不住感歎道:

“宗主對這些兵士太好了吧,就連他們也有禦寒的皮裘!”

車中的魏斯聽見這話,笑笑也不說話。還沒等禦者馭停,他便匆匆跳下馬車,闊步衝進莊園裏。

由於絳囿是魏氏重鎮,魏氏常在這裏商議軍國大事,所以為了保證魏氏族人的安全,守衛們經常會輪換。看見魏斯穿著普通,行事冒失,有新來的衛兵想要攔住盤問一番。

“這是小君子,莫要阻攔!”

老人們趕緊攔住那個新來的,大聲斥責。

新來的聽見這話,立刻恍然大悟,自己也隻好退回邁出去的腳,顫抖著低下頭不敢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