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孟超想要領兵向北逃向河橋,但在洛陽軍的圍堵下,他不得不轉身向南進入了孟津城。
入城後,孟超沒有了繼續向南的膽氣,想要攻入洛陽城的豪言壯語,在此刻也化成了一身的冷汗,讓他發自心底地起著寒顫。
當下,他隻想憑借孟津城做以抵抗,期望能等到陸機的救援。
孟津城僅有南北兩座城門,因為之前李峻拆除了城門,孟超隻好命人重新封堵。
好在孟津是座小城,城門的規模也不大,經過軍卒們的一番努力,倒也把兩座城門堵個結實,這讓驚懼不已的孟超稍有了一絲心安。
城中的縣衙內,孟超打落了書案上遺留的硯台筆架,雙手支在桌麵上,低著頭,大口地喘著氣。
片刻後,孟超抬起頭,臉上滿是驚恐的神色。
他望著麵前幾名屬將,顫聲道:“陸士衡什麼時候會派兵增援?有沒有援兵到來呀?”
言語中,孟超再也沒有了往日的跋扈,就連對陸機的稱呼也有了改變。
“貉奴”,這是北人對南人的蔑稱。
那日,孟超在帥帳外搶奪十幾名部下時,當著眾人的麵,他便是如此辱罵陸機。
當下,在這洛陽之北,隻有陸機能救他的命,也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求生的欲望讓孟超徹底忘記了這個詞。
“陸機...能...派兵救援嗎?”
“陸帥...會...派兵救援吧?”
屬將們無法回答孟超的話,皆是麵麵相覷,如同魚膠粘口,一字難開。
“說話呀!一個個都啞巴了嗎?”
此刻,孟超因恐懼而焦躁不安,本是白淨的臉色泛起了潮紅,一雙俊目也在濕潤中布滿了血絲。
其實,這個問題不難回答,對於陸機到底會不會派兵救援,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然而,眾人還是報以希望,希望陸機能顧忌成都王對孟氏兄弟的寵愛,不敢不出兵救援。
“給老子撞開,奶奶地,當初就應該把門板燒了才對。”
城外,追殺而來的宋洪並沒有攻城器械,隻能試圖衝開城門,但南北兩門委實被堵得牢固,這讓他有些犯難。
當李峻領兵到來時,宋洪已經嚐試過幾次讓軍卒攀上城牆,但最終也都以失敗而告終。
“世回,咱們當時就該燒了城門,現在就不會如此麻煩了。”
宋洪見到李峻,神情略顯尷尬地說著,一籌莫展的狀況讓他覺得有些丟臉。
李峻笑著點了點頭,也不否認宋洪的想法。當時的一個疏忽,的確給當下帶來了不必要的麻煩。
眼下的時間緊迫,不可能采用尋常的方式來攻打孟津城。畢竟陸機的數萬大軍就在河橋的北岸,一旦那些兵馬蜂擁而至,李峻必須要領兵撤離。
李峻舉目上望,見有軍卒正躲在城牆馬道的牆垛處,不時地探頭下望。
“上邊的兄弟們,你們覺得自己能守住這座小城嗎?別妄想了,你們等不到增援,這麼拚下去沒有意義的。”
突然間,李峻說出了這一番話,不僅讓牆垛處的軍卒感到意外,就連宋洪也不知李峻所為何意。
李峻縱馬向前靠了靠,杜麟與影衛們護在他的身邊,時刻警惕著城牆上的動靜。
“對於成都王,對於你們的孟都督來說,你們都是一群微不足道的人,你們這些人的生與死,他們毫不在意。在他們的眼中,你們隻是一些無足輕重的螻蟻。”
李峻將聲音提高了一些,語速卻是放緩了許多,仿佛是在諄諄教導,又有幾分推心置腹的感覺。
“你們拿命來拚,值得嗎?又究竟是為了什麼?就算這次能活下來,你們中的多數人又能得到什麼呢?什麼都得不到,因為你們的命是賤命,沒有人會在乎。”
李峻騎在馬背上,似乎很是惋惜地搖了搖頭。
“更何況,你們根本活不下來。”
這些話很清晰地傳到了城牆之上,那些軍卒都聽的真真切切,一些心念也隨之從他們的內心深處升發。
下一刻,有人從牆垛後露出了身子,他們想要看看說話的人,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在說這樣的話。
李峻注意了這一變化,同時也看到身後的洛陽軍拉開了弓弦。
“把弓箭都放下,誰允許你們這樣做的?”
李峻轉過頭,向著身後的軍卒厲聲地嗬斥。
隨後,他又麵向城牆上的人繼續道:“你們隻是些尋常的軍卒,生與死都談不上大義,更談不上留名青史。可在死之前,你們有沒有想過自己的家人?”
李峻將聲音再次升高了幾分,尤其是最後的一句話,竟有了責問的語氣。
這裏並沒有保家衛國的人,有的隻是為了功名利祿,為了錢糧餉銀。但無論如何,他們所追求後的狀態都不會是獨立體,都會與家人、家族相關。
家,是軍伍之人心中最軟弱之處,即便是被藏得再深,隻要被觸動,堅如磐石的心也會被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