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周靖的悔(2 / 2)

通常而言,用兵之中夜襲並不多見,因為無論是城池還是營盤,在夜間的防護最為緊要,主將也最為重視。

再加之天黑難辨,這給交戰雙方的士卒都帶來不利的因素。故此,沒有極大的膽氣與把握,很少有人會領兵夜襲敵方。

然而,少並不意味著沒有。

當年,孫吳虎將甘寧領百騎,取白鵝翎插盔為號,於二更時分夜襲曹營,不僅讓四十萬大軍的曹營陷於混亂,更是斬殺敵將數十人後全身而退。

這等戰例,熟悉兵論的周靖如何能不知曉?

因此,他覺得必要的防守都難保證大營不被偷襲,更何況軍營之中還是如此得混亂。

“你覺得會有人偷襲軍營?是誰呀?”

孟超口中問著話,從書案後站起身子,仿佛看怪物般地盯著周靖。

周靖望著孟超,心中不由地一怔,本想說出的話也有了停頓。

孟超生得有幾分女人像,原本就瘦高的身子更是削肩細腰,淨白的臉麵上紅唇皓齒,一對秀眉下的俊眼顧盼神飛。

周靖覺得孟超若是換套直裾深衣在身,應該就是一個活脫脫的美人,難怪會得到成都王的寵愛。

“都督,咱們已經進入洛陽境,已然處於洛陽軍的勢力範圍內,不可不防呀!再則,我軍與後軍相距過遠,一旦有事無法得到增援......”

念頭也隻是一瞬,周靖即刻便從異想中清醒過來,勸告的話也再次說出。

“洛陽軍?你是說那兩支兵馬?”

孟超打斷了周靖的話,輕蔑地笑了笑,繼續道:“他們被堵在了靖山口與寨溝,孟津城也是做空城,剩下的估計都龜縮到洛陽城了,你覺得還能有誰來阻擋我?”

前兩日,有兩隊洛陽兵馬來襲,被擊潰後逃入靖山與寨溝,孟超則分出兵馬將他們堵在了那裏。

“下官...下官隻是想提醒都督,兵無常勢,當有警惕之心。”

周靖有些語塞,孟超的追問與自大讓他不知該如何回答,更覺得沒有了回答的必要。

若是洛陽守軍僅有那兩千多人的兵馬,成都王何苦要派來十萬大軍?河間王司馬顒又何必遣七萬精兵來助戰呢?

更何況,那兩隊來襲的兵馬是一戰即潰,行跡極其可疑,周靖總覺得事有蹊蹺。

“怎麼?說不出了嗎?”

孟超見周靖漠然地搖頭,陰冷地笑了笑,繼續道:“周靖,你在本督麵前多番信口雌黃,惑亂軍心,你是要作何心思?”

周靖見孟超如此說,先是愕然,隨後苦笑了一下,再次漠然地搖了搖頭。

“臨陣蠱惑人心者,斬。”

孟超說完這句話,冷笑地將雙眉揚了揚,繼續道:“不過,本督先留你一條命,等你親眼看著本督殺進洛陽城後,再給你一個自刎的恩賞。”

九月末的中原,夜深風冷,巨幅的牙旗在夜風的吹動下,發出了“啪啪”的聲響。

周靖被緊緊地綁在旗杆上,他的帽冠已經被打落,頭發也散了下來,擋住了整張臉。

一陣風過,揚起了周靖披散的發絲,可以看到他腫脹的嘴角還有鮮血在滴落。

孟超對周靖掌嘴後,命人將他綁在了牙旗下,讓他看看今夜到底誰會來偷襲。

“這...這是誰呀?”

“聽...說是...兵...長史...”

“媽...的,就...就是他告...告老子狀...”

幾名醉意闌珊的軍卒走過,見到被綁在旗杆上的周靖,他們咒罵了幾句,也便搖晃地離開了。

周靖垂著頭,吐了一口嘴裏的血水,自嘲地笑了笑。

何為利欲熏心?

想來,自己的所作所為便是最好的例證吧?

周靖覺得自己真是被功名利祿迷了心竅,竟然還想要輔佐孟超,幻想著孟超能聽得忠言,這是多麼愚蠢的做法呀!

孟超是什麼人?

他隻是一個毫無廉恥的孌童,心性如此扭曲的人會有什麼胸襟?又能有怎樣的抱負呢?

繼而,周靖由孟超又想到了陸機。

陸機就是在任由孟超的胡作非為,孟超孤軍前行,身為主將的陸機竟然不加製止,反而命後軍止步不前,這就是想讓孟超死。

兵者,陸機就是如此的一個兵者,一個毫不考慮軍國大事的小人。

想到軍國大事,周靖不由地想到了成都王司馬穎。

能讓自己的孌童領兵,如此隨意的人,敢說他行的是軍國大事嗎?

突然間,周靖覺得很悲哀。

這份悲哀並非是因為一個死字,他隻是覺得自己一直以來就像個傻子,一頭撞進了腥臭的泥潭中,竟然還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