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龍鳳合株1(1 / 2)

郭家店——並不是一家買賣東西的店鋪。而是一座有著近兩千戶人家的村莊,坐落在華北海浸區大東窪的鍋底兒。當村的人說這裏有雨即澇,無雨則旱,正合適的年份少。平常能吃糠咽菜算是好飯,最出名的是村裏的光棍特別多。曆來這個地方有個不成文的規矩,誰要在郭家店用磚頭打死了人,可以不償命、不定罪,那肯定是誤傳,要不就是吹牛。郭家店壓根就沒有過磚,這是個土村,滿眼都是黃的和起了白堿兒的土,刮風眯眼,下雨塌屋,因為所有房子都是泥垛的或土坯壘的。沒有一塊磚的村子,怎麼能用磚頭砍死人呢?

住在郭家店村裏的郭德貴,像土坷垃一樣老實巴交,他娶了鄰村苗莊高家的姑娘,拜堂後的第二年就生下一對雙胞胎兒子。村裏的先生按照輩分給起了兩個響亮的名字:郭敬天、郭敬時。並對郭德貴解釋說,他有老天作美,時來運轉該交好命了。他的父親實際是他的大伯,因為絕戶才過繼了他當兒子,到他這兒卻一塊兒來了兩個兒子,這還不預示著要興旺發家嗎?男人這一輩子的任務他一下子就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就是給兒子蓋兩間房子,讓他們能娶上媳婦。

郭家進人添口一下子多了兩張嘴,窮人家的“聖寶貝”,同時又是討債鬼,全家得圍著他們轉,有點好東西全都塞鼓到他們的肚子裏。沒有幾年工夫,高興有了後的爺爺奶奶,卻在高興和滿足中先後被熬巴死了。

敬天、敬時這兩個小子倒是命硬,壯壯實實地長成了半大小子。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本該高興的郭德貴卻心慌了,他必須早做準備,好給孩子們蓋房子。誰都知道,農村有三大累:脫坯、耪地、拔麥子。從挖土、合泥、脫坯到砸夯、砌牆、上脊,這些重活兒都是郭德貴一個人頂下來的。就在房頂鋪好葦子,他用麥滑秸和了泥,然後甩開大鐵鍁,一鍁一鍁地像發炮一般往房上撩……撩著撩著忽然眼前發黑,嗓子一癢,“噗”地噴出一口鮮血。他睜大眼,想一較勁把那鍁鮮紅的泥巴甩上房頂,不料兩臂沒有使上力,嘴裏發腥,鮮血一口接一口地向外噴,他想合嘴卻合不上了,最後竟變成一股血柱激射出來……他整個人隨之癱倒在泥堆上,渾身抽搐,眨眼的工夫一個大活人便氣絕而亡。

郭寡婦埋了丈夫,再請人給新房抹好了頂子,家裏的糧食也就全折騰光了。她鎖好房門,將臉往下一拉,帶著兩個孩子就外出討飯去了。天津、北京、口外、關外,幾年工夫她可跑了不少地方。她討飯有個規矩,賠笑挨罵吃苦受罪求爺爺告奶奶下賤受欺辱隻有她一個人頂著,決不讓兩個孩子活得不像人,每到一個處先找好落腳的地方,讓兩個孩子等在那裏,她討回飯來給他們吃,討得多了會有自己一口,討得不多就先濟著孩子們吃。她默默地接受了丈夫的全部心願,必須維護好老郭家的根脈,將兩個孩子有模有樣地養大成人。敬天、敬時很快就長成了大小夥子,這哥兒倆長得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的方臉直鼻,一樣的長胳膊大手,天生都是幹活受大累的坯子。孩子大了,怎麼忍心看著讓老娘一個人受累。哥哥郭敬天性情悍暴、狡黠,長這麼大就好像沒有能讓他怵頭的事,跟老娘在外麵闖蕩這些年,這兒看點門道,那兒學點手藝,竟練成了一個能耐勁兒,修農具、做門窗、釘馬掌、補鍋鋦碗甚至製作禮佛的香火全能拿得起來,。而老二郭敬時,性情就敦厚溫和的多,不多說不少道,凡事都聽哥哥的。

後來娘兒仨再出門就是哥兒倆輪流挑著一副擔子,擔子的一頭放著香和敬天的木匠工具,另一頭是個筐頭子,坐著郭寡婦。做香並不難,剝榆樹皮軋成麵兒,再參上點香料、鋸末就行了。所以一路有買賣就做買賣,攬到活就幹活,沒有買賣也沒有活幹的時候郭寡婦就討飯。到以後稍微有點年成,日子一鬆快,郭寡婦和老二敬時就不再出去了,隻有郭敬天一個人外出賣香,捎帶著找點活幹。四鎮八鄉,串街進戶,好歹賣點香就有活錢可賺,再順手找到點活幹,主家一般都會管飯,不僅能吃飽肚子也還能掙到點錢,沒有錢的也會給糧食,所以他們家的小日子漸漸就算緩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