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峰各處,萬千弟子手中之劍,應聲飛起。
山腳中,地底下,峰林內,除了山門那柄倒插在大地之內的磐石巨劍,幾乎在這落劍峰內的各個角落的殘劍,寶劍都應著這一聲嗬斥飛天而起。
整座山峰被衝天飛起的劍光包裹,無數道劍鳴呼嘯交織,成千上萬柄劍從各處浩浩蕩蕩的飛馳而來,在白衣女子的腳下彙聚。
凝幻成一條由劍刃組成的銀色巨龍,因為太過龐大,似乎半蜷著龍身也覆蓋了整座山峰。
有龍吟,有劍嘯,這一切都在白衣女子的腳下。
劍光暴漲開來,竟將黑夜籠罩在白晝之內,將那輪明月照耀的如同烈日。
白衣女子就站在這龍頸之上,原本白皙的臉龐此時在光芒中已然透明,她抬眼,目光如劍,望著半隻身體已經越過劍壁的黑影。
然後。
劍龍發出一聲驚天龍嘯,無數道劍意四散,像無形氣刃絞割著劍壁之內的每一份物體。
山峰之上,有枝椏斷落,有房梁塌陷,有人衣衫割裂,有石塊龜裂......
再然後,劍龍動了,龍首撲在劍壁之上,一口將黑影吞入龍腔之中。
沒有驚呼,沒有慘叫。隻有無數道劍刃切割虛空的蒼鳴。
很多人以為,那黑影應該在劍龍口中被切割的支離破碎。
但是多少目光看到了,就在劍刃縱橫交割的縫隙中,就在這劍龍體內,那中年男子就若無事一般慢慢穿行,任由那些密集的劍刃,切斷空間的劍意,貫穿著自己的身體。他的身體真的連接著虛無,飄渺而又詭異。
不知多久,黑影從龍腔,經過咽喉,走到了龍腹。
一隻手,從龍腹下方探了出來。
那隻手比起龐大的劍龍顯的格外渺小,此時卻仿佛從九幽地獄伸來,透著可怖的氣息。
那隻手伸向了落劍殿前那奶媽身前,那奶媽想逃,卻怎麼也動不了,萬千弟子欲前去阻止,卻時間靜止了一般。
那隻手,從黑袍之中探了出來。探向了那個還在啼笑的嬰兒身上。
那隻手很長,手掌很大,一手握住了嬰兒的身體。
不知哪裏響起一聲淒冷的呼喚,那條巨龍再次張開龍口倒灌而來,想將那探出半個身體的黑影繼續吞入腹中。
但是,此時,嬰兒就近在咫尺。
一襲白衣,從龍頸上飛掠下來,白皙的五指,仿佛在顫抖,抓向嬰兒的身體。
中年男子的手,白衣女子的手,都抓住了這個孩子。
嬰兒在繈褓之中,突然奏了下細眉,身體傳來被撕裂的疼痛。
“再不鬆手,是要將你的空兒撕成兩半嗎!”中年的聲音在劍嘯之間響起,是在警告白衣女子。
“嗚嗚嗚”嬰兒終於忍不至大聲啼哭起來。
他哭的很痛苦,聲音很尖銳,甚至淹沒了山峰劍龍的呼嘯。
於是,劍龍靜止了,山風又止住了,人們又止住了呼吸。
於是,劍龍粉碎了,成千上萬的劍刃在哭聲中,化成了細屑,像閃閃的金光飄蕩在氣流之中。
於是,包裹著山峰的劍壁也龜裂了,像玻璃碎成了一片片沉重的光,掉落下來。
於是,生靈萬物又低伏了下來。
白衣女子的手,忍不住鬆動了,她的身影落在了殿前,她的臉色有些慘白,然後,她垂下眼瞼,不敢望向即將被黑影帶走的孩子。
她也低伏了下來,臉埋在膝間,像個小女孩啜泣著。
“天地間曾有一物,名為殤玹,墜於河溝,可泛溝為海;置於枯木,可化木為林;埋於荒土,可再造山川;它賦天以氣,賜地以靈,於芸芸眾生卻帶來無窮惡業!”中年男子的黑瞳環顧著四周坍滅的一切,感慨著,手中提起孩子放在懷間,念道:“本該在深淵,卻何在人間……”
嬰兒繼續哭泣著,仿佛是聽到了母親的悲慟,比之之前愈加大聲。
夜幕在劍龍消散後,重新籠罩了過來。黑衣人裹著孩子,緩緩飄入高空,身體融入夜色之中,消散不見。
唯有那孩子的哭聲,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