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桃花塢,毗鄰通達南北的京杭大運河,千百年來在這富庶的魚米江南,換了一代又一代的主人。
朝代更迭,卻不妨礙這人文甲天下的福地,代代皆有才人出。
“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青瓦白牆的院落後麵,是一處桃林,兩個女孩兒手牽著手,一邊唱著大才子唐伯虎的詩句,一邊嬉戲著向桃林深處玩鬧去。
此時卻是大明天啟四年,唐伯虎才逝去百年,他本就是蘇州桃花塢的人,這裏無論大人孩子,都能吟上他這首絕句,卻也不奇怪。
時值仲秋,桃林裏麵的桃花還沒有開放,點綴其中的花草還生機盎然,讓秋天的江南更有一番韻味。
風兒也是軟軟的,吹在臉上柔柔的感覺,就像少女纖弱的手,撫摸著你一樣。
樹梢縫隙處,偶爾曬下幾縷陽光,曬得人一身暖意,渾然沒有盛夏季節的那樣熱烈。
兩個女孩兒,已經穿過了桃林,走上了運河的大堤。
小一點的女孩兒才四五歲模樣,一身綠衣,頭上紮著兩個羊角辮,粉雕玉琢的臉兒上麵,一雙水靈靈的眼睛,撲閃著,人看起來也是有些調皮。
那個大些的少女,牽著四五歲小女孩的手,小心翼翼的踩在河堤石塊上麵,生怕她踩到水草裏麵,弄濕了衣服和鞋子。
“圓圓!圓圓!”
那四五歲的小女孩忽然掙脫了,向前麵跑去,少女在後麵一邊追著,一邊呼喊著。
沒過一會,那喚作“圓圓”的女孩腳下一滑,人已經摔倒了。
一身新衣裳,沾滿了水草和泥巴。
圓圓小手撐著地,坐起來假裝哭了一下,又是嗬嗬笑了起來。
“夫人剛剛給你換的衣服,看她不罵你才怪,你還是這樣頑皮,哎!”
那少女把圓圓從地上拖了起來,一邊幫她撲打著身上的泥草,一邊歎著氣。
“愛姐姐!娘昨日裏說了,以後我長大了,和你一樣到金陵秦淮河去學藝的。”
“我可不願意將來你和我一樣,藝業學的再好,不過還是一個戲子,我是姨娘買來的,圓圓自是不同。”
少女十四五歲,和大人一般高了,和圓圓說完了,轉過頭去,眼裏已經溢出淚花。
圓圓精靈的很,繞過愛姐姐,去幫她擦拭著臉上的淚痕。
“愛姐姐別哭了,你這才回來要好好和我玩的,戲子又是什麼呀?”
“好圓圓,姐姐不哭了,戲子就是伺候人家的,哎!不說了,你還小,到我這麼大你就懂了。”
“還有,愛姐姐已經改了名字,叫做如是了,現在金陵,他們都喚我柳如是。”
柳如是說完,蹲下身子,已經把圓圓背在身上走下了河堤。
圓圓似懂非懂的轉著眼珠,用髒兮兮的手,揉搓著柳如是的長發,還是不住地說著“長大了,我就要去金陵和姐姐在一起,我就要去學藝,做戲子,哼!”
“陳家把你們當做寶貝才是,這樣的好孩子,卻是舍得送到那地方去。”
路上幾個手上或是拿著衣料,或是挎著籃子的婆婆,看了圓圓和柳如是說到。
圓圓聽著,又是嗬嗬笑了起來,少女柳如是緊走了幾步,不再去聽那些婆婆的嘮叨。
轉過幾條巷子,正對著陳府的是座寺廟,寺廟的門不大,甚至還不如圓圓家陳府的大門,而且是整天緊閉著。
柳如是背著圓圓剛剛走過,這時那寺廟的門忽的開了,走出來一個女尼一下子就到了二人的前麵,看了一眼柳如是背上的圓圓,人卻忽然就不見了,那寺廟的門也關上了。
柳如是見過了些世麵,不禁覺得有些奇怪,正想去問圓圓。
背上的圓圓已經在說著了“這個師父,每次見到我都是怪怪的,娘和我說讓我不要和她說話,離她遠點就是。”
柳如是哼了一聲,索性不再去問。
孩童自有孩童的快樂,不像是大人的世界那樣灰暗甚至壓抑。
柳如是卻已不是孩童了,苦難的童年讓她早早就體會到了人間的疾苦,寄人籬下,看人臉色吃飯已經讓她習以為常了。
“如是!你倆可算回來了,金陵那邊剛剛送信過來,有客人點名要看你,吃過午飯你就回金陵吧,剛好午後有官船。”
圓圓的娘早就守在陳府的大門處,還沒等她說完,柳如是背上的圓圓已經跳下來,人也哭了起來。
“娘!我不讓姐姐走,我不讓姐姐走,姐姐還沒陪我玩好呢。”
柳如是看著哭泣的圓圓,神情有些淒然,緊抓著圓圓的手,也是抖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