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5日
“老大，我們去做廣播體操了，你打掃一下教室衛生。”一個戴眼鏡穿紅黑相間校服的男生趴在門邊衝教室裏的人喊。
“知道了。”男生起身朝教室角落的清潔工具走去，一瘸一拐的，樣子很是滑稽。
打掃衛生的人正是莫曉北。十天前他的右腳出了點毛病，做了個小手術。雖然沒多大事兒，但是正常走路還是感覺到疼。做手術之前本來想乘著暑假能多休養幾天，沒想到學校提前開了學，說要給準高三生補習二十天。好好的暑假就這樣被學校剝奪了，莫曉北的腳傷也沒養好。
剛開學大家都不在狀態，早上渾渾噩噩聽了幾節課終於熬到了吃中飯。莫曉北走路不方便沒打算去食堂買飯吃，回了宿舍直接休息。
剛爬到床上還沒一分鍾，媽媽的電話來了。
“喂，曉北啊，你把要用的東西收拾一下，給你們班主任請個假，等會兒你姐夫來接你和曉萱回家。”電話裏媽媽的語氣很淡，淡的莫曉北發慌。
“怎麼了媽？我這才開學第一天”。
“回來吧，你奶奶去世了，早上九點多走的。”電話那邊媽媽再也控製不住了，帶著哭腔說完了一句，不住地抽泣。
莫曉北一把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來，握緊手機不自主地放大聲音，“我不信”。
電話那頭媽媽的哭泣聲更大了，從低聲嗚咽到嚎啕大哭。
好像接受一個親人的離世其實就是幾分鍾的事情，從不可置信到心生悲涼，一個人漫長的一生大多在別人這段轉變裏悄悄流逝。莫曉北緊咬住食指的皮肉，感覺不到疼痛一般讓鋒利的牙齒透入肌膚帶出鮮血。他是極痛的。另一隻手拳頭緊繃到骨節發白，垂著頭絕望的低吼，眼淚從眼眶中爭相滾落，燙的莫曉北的心抽痛。可是他卻不敢哭出聲，害怕被隔壁宿舍的人聽到，害怕旁人看見他狼狽的樣子。
現在才十二點半，等老師上班得好久。莫曉北打電話給周濤說了一聲，叫上莫曉萱，什麼東西都沒帶就走了。
老家在鄉下，姐夫的車一路顛簸。莫曉北靠著車窗木然的盯著窗外一閃而過的白楊樹，車裏隻有莫曉萱拉著他胳膊低聲嗚咽和姐夫偶爾的安慰聲。到家已經下午兩點多了。夏末秋初的豔陽正當紅，莫曉北踏入家門的一刻卻覺得沒有比現在更冷的了。冷到站不穩腳，上下唇打顫，雞皮疙瘩從臉頰爬滿全身。
奶奶常住的那間屋子裏已經設好了靈堂，黑色的布帷掛滿整屋。院兒裏人聲鼎沸，大多是村裏過來幫忙的鄰居。每一幕都在提醒莫曉北，他來晚了。
莫曉北呆愣在院子裏看著眾人忙出忙外，直到莫國華出聲嗬斥才進了屋點了一炷香。奶奶走得匆忙，急性心肌梗塞，等他爸媽反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搶救了。三天白事漫長到莫曉北18年的人生經曆無法消解。他像一個木偶人，跟著披麻戴孝的家人跪在院子裏，跪在靈堂裏，從早到晚，從深夜到黎明。嗩呐聲響了停了，停了響了。直到第三天下午奶奶入土為安。
三天就了卻了一個人的一生，所有在人世存活的痕跡將在與她有關之人的記憶裏慢慢消失殆盡。這三天莫曉北有多難過就有多遺憾。開學前一天他是從老家走的，收拾好行李忙著去趕大巴車，臨走前急匆匆回頭喊了聲“奶奶，我去學校啦”。奶奶沒有回頭如同往常一樣笑得見牙不見眼衝他喊“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好好吃飯，我們曉北要長大高個兒的”。現在想想那個時候興許是他過於匆忙，興許是他聲音太小，奶奶才沒有轉身。他在想，奶奶一生怕疼，臨走那幾分鍾鑽心般的痛楚她怎麼承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