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亥言想來,要想尋到王青的筆跡應該不難,所以,即使王青不肯就範,他依然可以假王青之筆,給代州的金人寫封信,騙金兵出城。
可是,奉命前去搜查王青住處之人卻一無所獲,尋遍了所有角落,也沒有找到任何有王青筆跡的東西。
王青城府之深,心機之細,顯然超出了亥言所料。
其實,王青剛上山時並非如此,保括山寨的諸多條例、告示和公文等等,皆是他親筆所寫。不過,自從和代州金人有了密信往來之後,王青便異常仔細起來。
他先是借重新製定山寨條例的機會,將自己所書盡數銷毀,改由山寨中一名落第的舉人執筆,重寫了一遍。平日裏簽發各類公文,他也皆以私章代替,從不落筆。
至於自己在住處習練的書法之作,也皆是寫完之後當即燒掉,絕不留存。
王青之所以如此,並非是他有未卜先知之能,而是他深知通金之事事關重大,在沒有十足把握之前,絕不可泄露半分,也絕不能落下任何把柄。
所以,他每次寫給金人的密信,事先皆以蠟丸封好,即使蔡旺這般的心腹也從未見過信中內容。而金人的回信亦是看後即焚。
所有一切皆記在心裏,這才是最安全所在。
王青其實並不知道,亥言準備在他的筆跡上作文章,但他知道,留下的任何痕跡皆有可能成為罪證,若想死無對證,隻有盡可能抹去一切。
所謂未雨綢繆,料敵於先,也正是所有成大事者應具之能。
不過,事到如今,王青心裏也很清楚,自己的招安大計已是山窮水盡,蔡旺和朱奎暴露亦是遲早之事,說不定二人見大勢已去,已經去主動投案自首了。
躺在牢中的草堆上,王青雖然雙目緊閉,卻根本睡不著。
右手臂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這種疼痛感也令他回憶起了方才的情景,可直到此刻,他也不知道是誰出手打斷了自己。
而當武鬆飛至自己眼前時,他甚至還未及有任何反應,就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他一度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他也沒想明白,蕭先達為何沒有殺了自己,還讓人給自己包紮了傷口。
雖然他自信沒有留下任何通金的物證,但方才在大殿之前,在山寨眾頭目的眾目睽睽之下,自己的所做所為已然是魚死網玻,圖窮匕首見了。
令王青更加沒想到是,已是醜時將近,牢房外卻傳來了腳步聲。不一會兒,蕭先達出現在了牢門外,身後還跟著武鬆和亥言。
“王青兄弟,你手臂傷勢如何?”蕭先達扶著牢門問道。
王青朝牢房外瞟了一眼,又抬眼看向了房頂,“多謝大當家的掛念,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
王青並不知道蕭先達此來所為何事,但他也不相信,蕭先達會饒過自己,他也打定了主意,絕不求饒。
“王青兄弟,你可知道我為何留你性命嗎?”見王青如此倨傲,蕭先達也未惱,反而更加語重深長。
“在下不知。”王青依然望著房頂。
“因為我從未忘記你曾為山寨立下的汗馬功勞,我也重你是不可多得之才。”蕭先達道,“你若能回心轉意,你我依然可以兄弟相稱,捐棄前嫌,共圖大計。”
“共圖大計?嗬嗬。”王青笑了,“何為大計,莫非守著這山寨,當一世的山大王便是你所言的大計嗎?”
“我知道王青兄弟其誌不在小,也頗有謀略。不過,在你看來,難道就隻有降金這一條路可走嗎?”蕭先達道。
“非是降金乃是出路,而是擇強而從才是這亂世中的生存之道。”王青道,“如今山寨所處之地,金人環伺。而縱觀天下,莫說整個河東已盡歸金人,就是整個黃河以北也已無他人立錐之地。敢問大當家的,你又拿什麼逆天而行?”
“哎!事已至此,我也不再瞞你了。”蕭先達道,“你可知道我為何絕不可能投降金人嗎?”
“為何?”王青終於將頭轉向了牢門。
“我乃胡人,想必王青兄弟早已知曉?”
“知道。”
“我不隻是胡人,還是契丹人,更是大遼的王族之後。我也不姓孟,而姓蕭。”蕭先達道,“金人於我,有殺父之仇,更有滅國之恨,倘若換作是你,你又該當如何?”
王青終於明白,蕭先達為何一提降金便斷然拒絕了。他不是沒有想到蕭先達可能是契丹人,可是他卻沒有想到,蕭先達並非是尋常的契丹人--蕭姓的契丹人,與趙姓的宋人幾乎沒什麼區別。
王青把頭又轉了回去,雙目又望向了房頂。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