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山與金人不共戴天,這在方圓幾十裏內是人人皆知。山寨的人馬也的確襲擊過金兵,但那已是兩年前的事了,自從王青成了二當家之後,此等事件就再未發生過。
孟憲當初上山落草,也的確是為了躲避金軍的追殺,而白馬山天然的險峻,也成了他對抗金兵的最大依仗。
可是,等到王青上山入夥之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訴了孟憲一個現實:以金兵的實力,拿下大宋京城都不在話下,何況是區區一座白馬山。對於這座山寨,金人不是不想,而是覺得不值。
所以,王青給孟憲的建議是,不要主動招惹金軍,更不要讓金人感覺到白馬山是個威脅。尤其往代州方向,盡量避免和金兵接戰。
為此,他還建議將靠近代州方向的一座山寨主動放棄,因為這座山寨一則地勢不夠險要,守起來耗費兵力不說,還需要白馬山的主寨來供給;二則,這座山寨和金人的兵寨相距隻有不到十裏,隨時可以威脅到金兵的糧道。
果然,在孟憲采納了王青的建議,主動棄寨之後,一個奇怪卻微妙的情況出現了。以馬蹄嶺為界,白馬山的人不再去嶺北劫道,而代州城的金兵也就此未再來過嶺南,甚至將嶺北兵寨中的兵力從五百減到三百。
王青曾經言語懇切地對孟憲道,若想在這亂世中有立足之地,還要立得長久,能打能殺固然重要,但審時度勢卻更重要。
以眼下之局,金兵勢大,大宋的河東之地必然不保。不過,金人畢竟兵力有限,隻能占據州縣城池,而如白馬山這樣深山老林,金人暫時還無力顧及,也正好成為割據之地。
以白馬山為據,雖是權宜之計,但也正可趁宋金交戰之際,廣積錢糧,積蓄勢力。待天下之勢塵埃落定,再於宋金之中再做取舍也不遲。
當然,反金的大旗卻依然是需要的,有了這杆大旗,既可凝聚周圍百姓的人心,也能讓百姓明白,要想免於金兵的蹂躪,隻有上山這一條路。
而且到時候,若金軍獲勝,則可向金人請求招安;萬一宋軍光複,亦可以抗金之師歸順朝廷。此乃左右逢源,進退自如之計。
果然,不久之後,汴京城破,河東、河北之地已盡歸金人的消息傳來。孟憲也對王青更加高看一眼,對其幾乎是言聽計從。
隻是有一件,每當王青提起可以適當和金人私下接觸,探探是否有招安的可能時,孟憲就會斷然拒絕,從不鬆口。
對於其中緣故,王青也有過猜測。
因為,他上山之後才發現,最初跟隨孟憲上山的那近千人皆有胡服習俗,尤其是孟憲的那三百親兵,不僅一直是著左衽之服,而且漢話說得也不太流利,私下經常還會用番語交談。
王青也曾有意無意地問起過孟憲的來曆,但孟憲除了告訴他,自己本是漠北胡族,隻因躲避戰火才流落至此外,對其餘諸事皆是諱莫如深。
王青不甘心,也差心腹暗中打探過,但因為不懂番語,也沒無太多收獲。
而且,據前去打探之人回稟,山寨中雖然早已是漢胡混雜,但那些胡族卻戒心頗重,一起喝酒吃肉可以,喝高興了還會載歌載舞,但一聊家史就三緘其口。
不過,王青並沒有完全遵照孟憲之意。
他瞞著孟憲,一直私下差人去和代州的金人聯絡,漸漸地已經建立一條秘密渠道,和代州守將那托葉常有秘信往來。
王青此舉其實也並非隻是私心,他也並無取代孟憲之意。他隻是以為,落草為寇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為山寨過萬人的前途計,宋金兩邊總要擇其一而從之。
而以眼下之勢來看,金國已是名副其實的河東之主了,也正是擇機接受招安的時候了。
可令他未想到的是,突然殺出了武鬆這個夥人,而且還真把金人兵寨給滅了個幹淨。這不僅超出了他的想象,更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
在得到手下的回報之後,王青原本是想直接將寨門一閉,將武鬆等人拒之山外。
可轉念一想,金人若找不到武鬆等人,必然將這筆賬算在白馬山頭上,到時候那托葉一怒之下,舉一州兵馬來攻,白馬山就算是銅牆鐵壁,怕也難逃厄運。
所以,王青索性心一橫,一麵假意將武鬆等人請上山,一麵差人飛報代州的金人,並與那托葉約定,自己屆時將武鬆等人騙往西去,再由金兵設伏擒殺。
王青心裏也清楚,自己所行之事有違江湖道義,甚至過於陰毒。所以,一切的安排,他皆是瞞著孟憲行事。
因為,孟憲是真的病了。而且是在武鬆出現之前就病了。所以,山寨近來的事務皆是由王青代掌,這也正好讓他便宜行事。
其實,王青與武鬆等人本無仇怨,出此下策,他自己也多少有些於心不忍。奈何,若是不將武鬆等人獻給金兵,自己這山寨怕是難保。
生逢亂世,活著才是最重要。至於所謂的江湖道義,一旦命沒了,道義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