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早晨,薄霧繚繞,鳥鳴百囀,溪流潺潺,恍如世外桃源。
昨夜在柳如煙房中發生的一切,武鬆和亥言絲毫不知。
天剛泛白,武鬆就早早起了床。雖然此刻距離午時尚早,但他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武鬆在屋前尋了一塊空地,緊了緊衣絛,雙拳在胸前一錯,正是醉拳的起式。
隻見武鬆以斟酒起,從初飲、微薰之態漸入酒境,直至顛狂、迷離。偌大的身軀,時而如虎豹伏騰,時而又如龍盤蛇繞。
在看似隨意的跌撞、搖擺間,卻暗含著閃、展、騰、挪,於拳掌變幻中,皆是虛守實發、趁虛而入、指東打西的擊技要訣。
亥言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在他印象裏,自從離開了六和寺,武鬆就再也沒有打過這醉拳。不知今日打此拳又是何意?
“武都頭,此時來壺酒不是正好。”見武鬆收了拳腳,亥言隨即開口道。
“不了。自從到了六和寺,我打這醉拳就再未飲過酒了。”武鬆拭了拭額頭上的汗水,“再說,一會兒還有正經事。”
“不飲酒又如何稱得上是醉拳?”亥言道,“你當年在快活林醉打蔣門神,不是喝了一路嗎?”
武鬆微微一笑,“那是我想喝酒了,順便就此找個借口罷了。”
“如此說來,這醉拳實則與喝酒無關?”亥言接著問道。
“這麼說吧,喝了未必能打,不喝一樣照打。”武鬆道,“隻不過,酒的確可以壯膽倒是真的。”
“你還需要壯膽?”亥言一愣。
“不然呢,你以為不喝那十八碗,我會獨自過那景陽岡?”
“那一早就練這醉拳不會也是為了壯膽吧?”亥言脫口而出道。但問完這句話就有些後悔了。
“非也。”武鬆正色道,“練拳壯不了膽,練心才可以。”
“那為何要練這醉拳?”亥言還是不甘心。
“那我先問你,自離了六和寺,可曾見我用過醉拳?”武鬆反問道。
“不曾。”亥言很肯定。
“可知是為何?”
“為何?”
“當年周侗師父傳我醉拳時曾經說過,醉拳雖然厲害,但卻不可輕易用之。”武鬆道,“因為醉拳傷人亦傷己。”
“傷己?如何傷法?”
“你應該聽過一句話,形醉而意不醉。”
“聽過,這不正是醉拳的精髓所在嗎?”
“正是。”武鬆道,“但你可知,要真正做到形醉意不醉有多難?”
“很難嗎?”
“很難。”武鬆道,“所謂形醉意不醉,並非是簡單的裝醉,而是形似無心之動,意卻有心而發。”
“這很難嗎?”亥言還是不太明白。
“那你說,一心二用難不難?”武鬆又問道。
“若是凡人,可勉強為之,但怕是也難兩全齊美。”亥言想了想回道。
“的確。”武鬆說著,往地上掃了一圈,隨手撿起了兩根樹枝,左右手各持一根。
“你來看。”說著,武鬆蹲在地上,左右手同時在地上畫了起來。
片刻之後,地上赫然出現了一方一圓。方形四邊幾乎等長,而圓形圓滑如滿月。
“你居然可以做到!”亥言不由瞪大了雙眼。
“當年周侗師父在傳我醉拳之前,便要先以此試之。”武鬆道,“他老人家乃言,非能雙手同畫方圓者,不可習練醉拳。即便勉強為之,亦難大成。”
“你的意思是,要練醉拳就先得會一手畫方,一手畫圓,一心二用才可。”亥言道。
“道理相通,但這醉拳的一心二用,乃是形和意,行與心的一心二用,比之那畫方畫圓又更難上數倍。”
“我不會武功,你可別哄我!”亥言一邊說著,一邊自己比劃起來。
“不信你可以試試?”武鬆笑了。
“如何試法?”
“你看見那棵梨樹了嗎?”武鬆指著不遠處道,“樹上可是有兩隻梨?”
“豈止兩隻。”
“我說的是你能夠得著的那兩隻。”
“......”亥言狠狠白了武鬆一眼,“看見了,又當如何?”
“你可上前去試試,心裏想裏摘左邊那隻,但用手去摘右邊那隻。”武鬆笑著道,“看看可成。”
亥言一臉疑惑地走到了那棵梨樹前。
他看著那兩隻自己伸手可及的梨果,伸出了手,但手伸到一半,卻又停住了。如此反複幾次,卻始終下不了手。
“這如何能做得到?”亥言扭頭朝武鬆叫道,“這言不由衷可以,但手不隨心卻也太難了吧。”
“你非凡人,尚且如此。可想而知,人要做到會有多難。”武鬆道路,“你再設想一下,與人交手,生死可能隻在瞬間,豈可容得半分差池。一心二用又如何能專心對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