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的腦海裏一直在反複地問自己:這二十年來,他究竟是為何而活著?是為了複仇,還是為了真相?
“罷了,罷了。”喬三水突然長歎了一聲,“冤冤相報何時了,我今日殺你,你兒來日又來尋仇,我若有後,後人又去尋仇......如此何日是個了結。你起來吧。”
此言一出,眾人皆有些意外。跪在地上的沈放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依然跪地不起。
“喬施主真乃慈悲之人,老衲修行多年,自認在佛法上也略有小成,但今日真是自愧不如。”焦嶽雙手合十,朝喬三水深深鞠了一躬,“阿彌陀佛。”
“不過,我還有一個要求。”喬三水站起身來,走到了沈放身前,突然右手往背後一探,抽出一柄短槍。
喬三水這個動作驚得武鬆一愣,可他剛欲出手阻止,手腕才動,就被一旁的亥言拉住,衝他搖了搖頭。
饒是以武鬆如今的身手,也被亥言生生攔下。
隻見喬三水持槍一探,用槍刃托住了沈放一直舉著的雙臂。“起來說話吧。”說話間,喬三水手腕一動,硬生生將跪著的沈放托了起來。
沈放惶恐地看了喬三水一眼,又連忙垂下頭去。“閣下但有吩咐,老夫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我要你去趟當年的同裏鎮。”喬三水道。
“這......”沈放一時有些不明所以,“閣下的意思是?”
“我要你在當年的行凶之地,做一場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事,超度那些無辜的亡靈。”喬三水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會隨你一起去!”
“應該,應該。”沈放道,“老夫定會請得得道高僧,備下最好的供品,竭力辦妥此事。”
“不知閣下是否還有其他吩咐?”沈放突遭大赦,誠惶誠恐。
“當年鎮中二百餘口突遭橫禍,暴屍荒野,未能入土為安。”喬三水麵色沉重道,“你須再為其就地建一座墳塚,以慰亡靈。”
“這也應該,應該。”沈放回道,“老夫定會安排周全。以漢白玉石為鎮上亡靈樹碑,再以贖罪之身叩拜。”
喬三水點了點頭,轉身走回了自己的座位,收起短槍,又重新坐下。
事情比任何人想象得都更為圓滿,圓滿得讓沈放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他不免擔心喬三水是否會突然變卦,所以,他必須要表現出足夠的誠意和贖罪之心。
“諸位,若是不嫌棄寒舍簡陋,可在此小住,老夫自當盡心款待。”說著,沈放又朝問喬三水道,“閣下所言之事,老夫這就去抓緊籌備。至於何時動身北上,全憑閣下吩咐。”
喬三水默默地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而亥言見此,也就順水推舟道:“那恭敬不如從命,我等就討擾了。”
“哪裏,哪裏。”沈放心裏暗自鬆了口氣,“那諸位在此稍歇,老夫馬上去安排客房。”
說著,沈放起身告辭,拉著焦嶽出了書房。
跨出書房之際,跟在後麵的焦嶽猛然發現,沈大官人的後背已經濕了大半。
眼見沈放和焦嶽離去,柳如煙這才朝亥言道:“我等留宿於此,你就不怕那沈大官人又使詐?”
亥言微微一笑,“不會。他雖身負血債,但我看他也不是背信棄義的小人。況且還有焦嶽大師在,諒他不敢有此賊心。”
柳如煙微微頷首,但眉宇間依然有一絲淡淡的憂慮。她行走江湖多年,自然凡事皆格外小心,尤其此番本是深入“虎穴”,難免還存有戒心。
“娘子不必擔心。”見柳如煙尚存疑慮,亥言又道,“既然喬大俠以莫大胸襟化解了這場宿怨,我等亦不該有小人之心。再說了,真要打殺起來,沈家人也占不到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