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B市郊區山裏的農家樂旅館,外麵雷聲滾滾,漆黑的夜在滂沱大雨中顯得格外的沉默。
這已經是我們困在山裏的第二天,旅館裏的旅客加上老板一家,統共十六人——停電,手機沒有信號,加上旅館裏儲備的食物已經吃完,於是原本還拍著胸脯保證沒事的老板也不再樂觀,空氣中彌漫著異樣的沉默。
我叫唐果,目前就讀某醫學院研究所,剛放暑假幾個同學便商量著來郊區遊玩散心。天氣預報說未來三天都是陽光明媚,結果出行那天下小雨,剛在農家旅館安排好不久,這雨就滂沱起來了。如今我們能做的,也隻能在心裏默默地問候氣象專家們那群孫子的祖宗,等待這場大雨停歇。
晚飯吃的是稀薄的能照出人影的米粥,在停電的情況下,我們出行的九個人都聚集在一個房間裏。當然打牌是不可能的,缺德的猛女陶冰提議講鬼故事,得到眾男生的一致響應。在場的四個女生中,除了我懶得拆陶冰的台,其他兩個已經抱成團破口大罵。
我背靠著牆,於雅致湊過來握住我的手:“害怕嗎?”
“不怕。”我說。
於雅致是我交往了半年的男朋友,他是馮教授的得意門生,而我是馮教授的心頭肉。馮教授和師娘有個女兒打入美利堅聯合國學習他們的先進技術,預計幾年後回來建設社會主義。於是師娘無處發泄的母愛就泛濫到我們身上,每逢周末就管吃管喝,而我跟於雅致是師娘家的資深門客,於是在師娘的推波助瀾下發展成了惡俗的情侶關係。
而這次寫生於雅致本來是不來的,上周跟師娘包餃子時,聽師娘說什麼窮山惡水出刁民之類,深山老林打家劫舍,總之是解放前土匪山寨的調調。以至於老師那句“誰能刁過她,她不劫別人就是祖上積德……”這樣的至理箴言也沒能給他洗腦。於是這樣一起困在這青山綠水間,若真有個三長兩短傳出去倒也是一段感人至深生死相許的愛情故事。
我胡思亂想著,鬼故事已經講到第三個,說的老北京故宮裏深夜裏有提著燈籠的宮女走動。身邊的比我低一年級的瘦猴男生叫龍俠的突然拐了我一肘子:“學姐啊,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裏啊?”
在黑夜裏,聲音近似於耳語,眾人卻都聽得清楚,這是每個人心裏都在想,可是又不敢說出來的事。天邊的悶雷和無止境的暴雨撥動了神經,屋子裏頓時鴉雀無聲。
“我還不想死。”有個女生帶著哭腔,“我爸媽還等著我暑假回去呢。”
這女生是我同班上劉恒的女朋友,學室內設計才念大二,屬於這次活動帶的家屬。劉恒聽女朋友這麼說,難受地喊:“娟兒,這兒沒人想死,下個雨死不了人的……”
大家紛紛應和著,可是也沒有什麼底氣。
天快亮時,外麵鬧哄哄的,旅館裏來了一撥人。是兩裏外農家旅館來的旅客,六七個人,多多少少都受了傷,有個女人腿腫得像紫紅的蘿卜,被丈夫背著昏迷不醒。連著兩天的暴雨引發山體滑坡,半夜將那個旅館埋了,他們逃得快才幸免於難。三十多歲的漢子嗷嚎大哭:“太慘了,剛開始還聽見小孩在哭,後來什麼都聽不見了。”
老板找了點消炎藥給那個女人喂下去,可是誰都知道,她需要及時的救治,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在饑餓,孤立無援,恐懼之後,隨之而來的是迫在眉睫的死亡。
於雅致把我拉到屋裏,變魔術似的拿出一塊巧克力,剝開紙塞我嘴裏。我第一次覺得於雅致跟小叮當有異曲同工之妙,他把剩下的幾顆全給我,而後說:“我剛才和劉恒他們商量了一下,老板說,幾公裏處的水庫附近有村莊,路堵住了,不知道那裏的人怎麼樣了,我們不能在這裏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