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千萬別這麼說,您還特意把回禮寄到了美國,非常感謝。至今我還用著呢。”
“哪裏哪裏,不值一提。”
聽上去,他指的是奠儀的回禮。本間菊代夫人到底給他寄了什麼?還是趕緊岔開話題吧,實在不行就以老年人健忘含糊過去。
我心裏正盤算著,沒想到直之自己轉移了話題:“不過,跟我上次見到相比,夫人您好像有些變化。氣色好多了,感覺變年輕了。”
“啊……不,哪有這回事。最近照鏡子我都懶得多看自己一眼。”我裝出老婦人難為情的樣子笑了笑,也不知能不能糊弄過去。我自己都感覺那笑聲不自然。看來,對這個人一定不能掉以輕心。
“本間夫人,這是紀代美。除了大哥,我還有一個哥哥,紀代美是他的太太。”蒼介插話的時機正好給我解了圍。我上前寒暄,對方端坐著微微點頭。她丈夫比高顯先生早三年去世,她從此便和一原家不再有直接聯係,然而丈夫健在時養成的倨傲依然如故。可能是因為直之和我多說了一會兒話,無形中讓她感覺受到了忽視,她看起來頗為不悅。
蒼介又把我領到旁邊一桌。這一桌坐著三個女人和一個年輕男人。“這是我的妹妹曜子。她丈夫因為工作,今天無法前來。”蒼介介紹的是那個最年長的女人。她大約年過四十,五官看上去像混血兒,和染成栗色的長發倒是挺相稱。她站起身,彬彬有禮地點頭行禮。“請您多多關照。”
“哪裏哪裏。”
在兄弟姐妹間,曜子、直之二人與高顯先生、蒼介二人不同母,因而年齡上有一定差距。
接下來,蒼介伸手示意,向我介紹了兩個姑娘。“這是曜子的女兒加奈江,這是紀代美的女兒由香。”
由香微笑著向我問好,加奈江微微低頭道了一聲“請多關照”。由香給人一種豐潤的感覺,一看就是在優裕環境下長大的大小姐,加奈江則給人一種野性的魅力。二人的氣質恰好形成鮮明對比,不過共同之處是都屬於當之無愧的美女。我一邊告訴自己如今還忌妒這樣的女孩實在太蠢,一邊以優雅老嫗的儀態向她們寒暄。
剩下的那個年輕男人不等蒼介介紹,自己站了起來。“我叫一原健彥,目前從事戲劇方麵的工作。”他聲音洪亮,給人一種有為青年的感覺。但據我以前對他的印象,他不過是個徒有其表、毫無內涵的人。和戲劇有關的工作,聽著好聽,其實隻是和玩伴一起演些像過家家一樣的東西。靠這個當然不可能謀生,實際上他現在還在啃老。
“這是我的兒子,都二十七的人了,還不肯安定下來,沒辦法呀。”蒼介對孩子的溺愛展露無遺。或許正是因為他自己也一直依靠著高顯先生,所以並不在乎兒子有沒有出息吧。
曜子請我坐下,我便依言落座。蒼介自覺已經盡到主人之責,便回到自己那桌去了。
“你們一家人團聚,我這個外人前來打擾,真是不好意思。”
曜子聽後連忙擺了擺手。“沒有的事。我們時常見麵,偶爾有客人在場,感覺還挺新鮮。”
“這樣啊。”
“是啊,所以您千萬別在意。”
“如果隻是和親戚旅行,我絕對不會來。”加奈江看向由香和健彥,故意搗亂似的說,“這個旅館我都住膩了,周邊也沒什麼可以玩的地方。隻不過這次有件非常重大的事,我才勉強來的。”
“我倒挺喜歡這裏的,多來幾次也行。”由香平靜地說。
“我也喜歡。”健彥附和道,“像這樣的旅館,最近越來越少了。”
“隻要有由香,讓你去哪裏都可以吧。”加奈江瞥了健彥一眼。
健彥對加奈江的嘲諷毫不在意,臉上依舊掛著笑容。由香則一臉置身事外的神情。我推測這幾個年輕人之間有事發生。
“反正,”加奈江接著說,“如果沒有什麼非常重大的事,我是不會來的。就連由香你,其實關心的也是那個吧?”
“才不是,那種事關心也沒用。”由香看著攤在膝蓋上的雜誌說道。
“是嗎?可我覺得那可是件大事。畢竟,一筆巨額遺產的歸屬明天就揭曉了。這對將來也有很大影響呢,可以說是人生中一件非常重大的事,婚禮也不能和它相提並論。”
“加奈江!別說什麼‘非常重大的事’了,好不好?不嫌丟人嗎?”曜子似乎已忍無可忍,低聲提醒道。她應該不是認為女兒的態度不嚴肅,而是不希望顯得過於貪婪吧。
加奈江聳了聳肩,吐了一下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