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此間綠蟻,那兒黃酒(1 / 2)

楊雲策走到學舍前,發現院門大開,看到一個瘦小少年坐在門檻上,背靠上鎖的屋門,百無聊賴地打著哈欠。

木軾還是在發呆著。

方才他去了趟懷風酒家,想驗驗齊宸那話的真實。

而宇文汜落這家夥也不知跑哪兒去了。

他隻得看著麵前方才懸掛好木牌匾的酒家,心有不忿。

“這家夥日日作那無良勾當,偏偏這麼多年沒有被抓住過。”

想起有次醉酒時,宇文汜落跟他吹噓了幾句,說什麼他早些年時學了些術法,看得清前路,跟他作事,隻好不壞。

結果被楊雲策果斷拒絕了。

此時門外,木軾一聲呼喚。

楊雲策抬頭看去,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身子冰傴,瘦小,直僵僵的,兩眼灰蒙,結著一層翳。

這便是楊雲策熟悉的送信人,老黃。

老黃平時冷淡淡的,言語不多,楊雲策算是他交談得來的為數不多的人了,也還是不知曉老黃兩眼瞎的原因。可就是這麼一個盲人,兩眼瞎的盲人,據說已經在宣州內送了十年信了,實屬宣州內的一樁奇談怪談。

此時老黃手裏捏著一封青色信箋。

方才楊雲策在懷風酒家也看到了個同樣的信箋,不過他沒去碰。

此時他走出了學舍接過信,卻見到老黃作了個舉杯喝酒的手勢,頓時笑著道“明了明了”。

老黃的日子除了送信基本就是在酒家度過的,送信賺來的銀兩都花在酒水裏了,他尤其喜好綠蟻酒,楊雲策閑暇時會陪他喝上幾杯,但楊雲策喝的是茶,滴酒不沾。

不久,城中一家樸素酒家裏,楊雲策攙扶著老黃入座。

三壺綠蟻酒,照常。

酒中漂起不太美觀的酒渣,色綠且渣細如蟻。

老黃今日似是特別疲累,送到楊雲策這家的信已是最後一家,所以他放寬心地喝酒。

他喝酒不講究架子,將壺口對準嘴便是一陣咕嚕咕嚕地灌,直到麵頰飄上兩抹放在女兒家臉上才叫動人的淺紅,他才猛地放下酒壺。

動作流利極其不像是一個盲人。

楊雲策也曾想了解過他為何能像常人一般做事,但一直都隻得到一句“不足為外人道也”的應答。

老黃摸了摸下巴,不常見地率先開口:“娃娃你學過武嗎?”

楊雲策笑道:“沒學,也不敢學。”

老黃“啊”了一聲,似是有些可惜般地撫了撫額頭,“這樣啊……老夫倒是想起了一些陳年舊事,聽聽不?”

老黃掂量了一下酒壺,還剩半壺酒。

楊雲策看著手中的杯茶:“洗耳恭聽。”

其實不管他說什麼,老黃都會一根筋地講下去。

老黃眯起本就看不見事物的雙眼,似是回憶起了不知多少年前的青蔥歲月:“我啊,年輕時碌碌無為,到老也隻能苟延殘喘。在我第一次撚劍時,已經四五十歲啦,沒用的沒用的。不過,相比於現在京都禦書閣排出來的名聲顯赫的天下武評,那時候還有幾位高人更加名動四方,說起來的也更加實在。”

楊雲策聽得半知半解,疑道:“老黃你還懂這些江湖事?”

“懂得懂得。”老黃憨憨地點點頭,喝了口酒便繼續講道,“那時候啊,我最為敬佩的,便是那以二十出頭的年紀便躋身高手名列的‘算甲’,當時天下不管有多少人學讖緯符籙亦或是縱橫術,可都是一概繞不開躲不掉這座山峰,當時隻要有他在,便無人敢自稱算術超群。”

楊雲策點點頭,“聽範先生講過,似是這天下間唯一一位能同時精通武當讖緯和龍虎符籙的人,但也因此不被道教兩大巨頭所容。”

也有過一段青春歲月的老黃無限感慨道:“江湖代有奇才出啊,可那位算甲,簡直可稱怪才!據說那位年輕人行走江湖時,不僅算術超群,劍法也是傲視天下,風采更是宇內無雙,那時候天底下哪有不癡迷他的女子。”

楊雲策嘖嘖稱奇:“這可不是比那些道教洞天福地中的書生更為厲害咯?”

“那些嘍囉可入不了他的眼呐,”老黃終於喝盡了酒,“他走遍天下十道,戰遍江湖客,連那百年必出奇才的上官族都被他擺了一道,這可不是那些死讀書幾十年的書生可比的。”

“看起來老黃對他挺崇拜的嘛。”楊雲策樂道。

“我到了四五十歲第一次拿劍,就是托他的福,後來他銷聲匿跡了,我也沒這個練劍的意氣了,可惜的是至今不知他姓名。”老黃幽幽一歎。

他有些感慨,他並不是不見過那位算甲,反而有過很接近的淵源。

那時很偶然的,他和那位年輕人各執黑白,下了一盤棋。

他雖是大半輩子沒碰過棋,但也想盡了渾身解數,硬是走了一個時辰,反而那位算甲不知怎地,出了好多式昏招,到最後才微微一收,一子定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