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北京這樣的超級大都市已經有超過兩千萬的常住人口時,據說西安也很快將有一千萬人生活在其中。楊幻兒和慕容華年這種商場精英,每個城市絕不會少,至於暖玉、羅敷和紀真真這樣的普通職業女性,每個城市更是數以百萬計。她們的區別隻是她們選擇什麼樣的生活態度而已,有些女人隻想一生不斷地談戀愛,有些女人則傷過一次終生免疫;有些女人追求成功不達目的絕不罷休,而有些女人呢,從來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隨波逐流就是她們的生活。
向著成功商人奮鬥的華年,英菲尼迪越野車已經換成了一百多萬的保時捷,可見她的錢是越賺越多了。在一家咖啡館裏,華年打開電腦,一張張地翻著照片,羅敷一張張地跟著看,隻能聽到鼠標輕輕滑動和鍵盤的偶爾敲擊聲,她們倆在兩個小時的時間裏一句話也沒有說。
看完了左思拍的上萬張野生植物照片,華年才打開另外一個文件夾,那個文件夾裏,是左思的照片。
第一張照片就是“蒼老的老頭兒”,是左思留在世上的最後一張照片,照片中的這個男人和羅敷初見的判若兩人。從前的左思,眉目裏不管怎麼樣都掩藏不住固執己見的孩童般的天真,兼之那麼幾分清秀的調皮,但這張照片裏的他,似乎是另外一個陌生人。瘦得顴骨突出的他,兩腮的胡子長得已經卷曲了起來,臉上的皮膚又黑又厚,泛著油光又因為曬傷還泛著紅光,頭發也因為很久沒有理過而亂蓬蓬的。
這個男人,是一個藏族女子的丈夫,是一個小女孩兒的父親,他的基因將會因一個生命而得到傳承,他消失了,可又從來不會真正消失。他用自己比其他人更早的消失製造了懷念與傳奇,而他所有的謊言和背叛、所有的欺騙和荒唐不會再有人記得了。當他和死亡一起攜手離開的時候,他的一半黑暗,正好可以消失於地獄,而他的一半明亮,正好遺留在了人間。
文件夾最後還有一首《愛的十二行》——
我愛過那麼好的人
我一握你的手
長安路就空了
終南山就綠了
我的眼睛裏
總有你的樣子
我的夢鄉裏
總有你反複出現
直到所有的植物都已經枯萎
我才能停止尋找
直到死亡奪去我的生命
我才能停止愛你
他曾經遺棄過她,但他如今也遺棄了自己。這一生在他麵前,羅敷隻能是一個永久的失敗者,既然這個結局早已經寫好,那麼她為什麼要試著去改變?又為什麼一定要弄清楚他是不是愛過她?如果沒有他,她也不會認清真實的自己,她也不會成為今天的自己。她早應該習慣這結局,她早應該像今天一樣,記住他的明亮,忘記他的黑暗。
華年說:“我出錢,你出力,讓這本《瀕臨滅絕的野生植物》正式出版吧。”
羅敷和華年的手,不約而同地緊緊握在了一起。
山的盡頭並非世界盡頭,山的那邊還有海,海那邊還有大陸,大陸上還有無盡的夜晚可以仰望星空,她,像童年時羅敷河邊的那個小女孩一樣,終究會繼續生活在沒有父親、或者沒有左思的天空下,但她相信、她已經學會了獨自仰望星空,那些最嬌豔的花朵,那些最輕靈的翅膀,也許從來不曾消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