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回到大學宿舍,我們唱歌,談詩聯句,做測試遊戲,壓軸好戲是提問真心話,如果受罰者不能做出準確回答可以要求換個問題,但條件是要喝掉整瓶啤酒。
雪帆問我:你愛我嗎?
我竟不知道答案,隻能喝酒,說:換個問題。
於是他再問:我怎麼樣做才能讓你接受我?
我再喝酒,說:換個問題。
他看看大家,臉上忽然現出一種破釜沉舟般的堅定,他說:我就要出國了,今天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但是如果你要我為你留下,我會;如果不要,你將再也不會見到我。你要不要我?
我苦笑,拿起第三瓶酒,但是他把它搶在手裏,很快地喝掉了,並且嗆咳起來。
那一天,他喝了很多酒。他醉了。他哭泣。他說:“我就要走了,今天是我最後的機會,但是我仍然得不到答案。”
我也喝了酒,我想我也醉了,因為我又在流淚,當著那麼多人的麵,我走過去扶起他,我想也許我們應該給彼此一個機會,如果不曾開始,又怎麼會知道答案——但是就在那一刻小慧叫住我,請我出去兩分鍾。她說:“我去打了電話,是假的。”
“什麼?”
“我剛才往雪帆家裏打了電話,是假的,根本沒有出國這回事。他隻是找理由見你,好借酒裝瘋。”
我所有的柔情蜜意都煙消雲散。
我看到了他的醉酒,我看到了他的眼淚。在同一天內,我看到了發生在他身上的兩件令我至為震驚的事,我不能忍受一個醉酒的男子,正如我不能抵抗一滴愛的眼淚。
那天我深深痛苦。我不知道這是因為我已經愛上他,還是因為我發現自己不能再愛他。我的夢被打碎了,就像一隻做工精美獨一無二的細瓷花瓶,即便碎裂,每一片也仍是美麗。
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雪帆。至少這一次他說的是真話:如果我不能回答他,便將再也不會見到他。
他用自己的方式讓自己“出國”了。
那麼,他是在逼自己做一個選擇,自己給自己一個答案了,是嗎?
他逼著自己那麼做——要麼我們在一起,要麼從此不相見。
是否該遺憾我們的結局是從此不相見呢?
一轉眼那麼多年過去了,久得我已經忘記他的真名姓,甚至忘記流淚的感覺,但是我卻仍然認得他的字體,那漂亮瀟灑充滿才子氣的流利鋼筆字,他在《吉檀迦利》裏寫著:
“我曾經見過你的眼淚,我問自己,怎麼可以讓她不再哭?而我始終沒有這個能力,始終承擔不起你的滄桑,也始終沒有勇氣許諾。如果他日你已經得到幸福,我不知道是該為你高興還是為自己哭泣。”
“不是每個愛情故事都有答案。你一直是我的謎,而我的真誠也一再被你質疑。我想也許我最終會錯過你,所以早早在這裏預留一個答案,讓你知道,你和我之間,至少有一個人是真的。”
我還是流淚了,此刻,我終於不再懷疑,當年,他是真地愛過我。即使那方式有些誇張,帶著抹不去的遊戲意味,也不過是,把真心藏在假麵後。
隻是我懂得的已經太晚。我曾經年少孟浪,曾經敏感而易感,曾經年輕。
但是現在,已經不再年輕。
這便是答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