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鄒氏書生(1 / 2)

人們常說萬物有靈,你聽那架上八哥囫圇學語;看那看門黃狗夜吠生人;歎那耕田老牛被賣落淚。你當隻有會跑會叫的東西有那靈性嗎?實則不然,在有些妙人眼裏,哪怕是一把扇子、一支畫筆、一套茶具,用得時日久了,就沾染了人氣,變得可愛了。更有甚者,還講究眼緣,會朝那死物一訴心腸,好不快活。

本書所記的,就是一棵在妙人眼裏有了靈的銀杏樹,品味它看到的聽到的故事。

也記不清是哪朝哪代,隻知道有這麼一個鄒姓的書生,祖上曾也做過官,倒是難得的書香世族,可惜一味的清貴慣了,得罪了朝中權貴,被免了官職,趕回原籍,家族中人又不諳世俗經濟之道,兼之人丁單薄,故此日漸沒落。後來一脈單傳,傳到鄒書生這一代,家中能變賣的都已變賣,隻剩下一小匣子孤本和一箱拓本,這些東西,鄒書生以前哪怕是揭不開米鍋,餓著肚子,也是不賣的,列為看官聽他怎麼說:“若把書本賣了,書本定會埋怨小生讀完了就厭棄它,恨小生薄情寡義,所以啊,哪怕是餓死,小生也是要抱著書兄死的!”

要說這鄒書生,其實頗有祖風,學識品貌俱是上佳,前幾年家裏唯一還剩下的老母一病就病死了,守了幾年孝,錯過了科舉,到這年鄉試,他中了經魁,隻待來年上京城參加會試。

有鄉紳見他家貧,遂邀他給自家幼子當啟蒙先生,一來,啟蒙幾個孩童花不了多少精力,二來,又能借此攢些束脩,以為上京的盤纏。

光陰荏苒,大半年過去,鄒書生把一箱書本交給那鄉紳保管,隻帶上幾部孤本並盤纏衣物,上京趕考去了。

本朝自開國以來,一直國泰民安,所以即使晚上,京師城門也是大開,不像前朝內憂外患,未時二刻就是緊閉城門。所以民間有歌唱到:“城門開,天下安;城門關,天下災……”

且說這鄒書生時而搭上牛車,時而徒步行走,緊趕慢趕,不消兩月就到了離京城不遠的燕子坡附近。

鄒書生問了一路過的賣炭老翁,便知道此處沒有可借宿的人家,要是想天黑前進京,少不得舍了腳下的官道大路,改走山間小道才能快些。時日正是寒冬臘月之際,若能早些進京城找家客棧住下,也好免遭露宿嚴寒之苦。

正記著老翁說的小道岔路的諸多事宜,忽聽身後夾雜著陣陣馬蹄聲的吆喝:“閃開,閃開,別擋道!”

鄒書生和老翁慌忙間驅著牛車避開,隻見一隊馬車呼嘯而過,卷起漫天飛沙,“轟隆”的馬蹄聲震得耳膜都疼了,若非閃得及時,現在隻怕是連命都沒了。

鄒書生理好衣衫,又謝過老翁,往老翁所指的小道行去。想到方才的驚險,鄒書生一陣氣難平。

此番會試若順利,殿試一過,我日後必是前途似錦。等有了錢,趕路時我也定要坐上那般威風的馬車。

又想那馬車是什麼樣子,隻是剛剛光顧著躲了,愣是沒去細看,不禁後悔不迭。卻不想,這麼一走神的功夫,拐了幾條岔路也不記得了,這說是山間小道,可正兒八經不是那土石官道,根本辨不清這是不是老翁所說的那條了,連退也不知往哪裏才是回去的路了。

兜兜轉轉了快一個時辰,眼見天都要暗了,鄒書生不免心急如焚。踉踉蹌蹌地爬上高處的小土包,想著找出一條道兒來,可這肉眼凡胎,哪能找到些什麼來。這寒風瑟瑟的,鄒書生卻急得出了一頭的汗,在山間迷路可非同小可,一個不甚就是曝屍荒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