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一刻,那個女子選擇了逃避。
雖然什麼都沒有說,但這樣的結果,祁清遠心底卻是隱隱歡喜的。也許那個時候,他還並不知道,他早已愛上了她,他隻是下意識的想要讓她留在他身邊,想要更多的接近她,想要更多的了解她……
所以,他帶著她,乘船繼續南下,有意的避開那個男人的搜尋。
診出那個女子有孕,就是在那個時候……剛剛一個月……祁清遠永遠都記得,當得知自己竟然懷孕的那一瞬,那個女子的震驚、茫然,與不知所措……還有經曆種種複雜情緒之後,那漸漸流瀉在眼睛深處,藏也藏不住泄露而出的激動與欣喜……以及,當祁清遠告訴她,因為先前的墜崖,她腹中的孩兒著胎不穩,很可能保不住的時候,她眼中一瞬黯淡下去的光彩,那樣從心底最深處散發出來的失落和緊張,令祁清遠難抑的心疼,也微微刺痛了他……
勸她放棄腹中的孩兒的時候,祁清遠不敢說自己沒有半分的私心,但更多的是以一個大夫的立場……若她執意留下孩子的話,有極大的可能,她與腹中的骨肉,都會有生命危險……
可是,那個女子想了一會兒之後,告訴他,她想留下這個孩子,她想試一試……若她隻是一時衝動的話,也許祁清遠還不會那麼難受,但他知道,她是經過深思熟慮,當她說出那一句她想要那個孩子的那一刹那,他從她澄澈透亮的眼眸中,清楚的看到其中的堅定……
要多愛一個人,才會想要為他生兒育女呢?那樣心甘情願,那樣無怨無悔,明知甚至可能會賠上自己的性命,卻還是要去賭一個微乎其微的可能……
那一刻,祁清遠是那麼的羨慕那個男人。他突然很想知道,被人如此深愛,是怎樣一種感覺……他很想知道,被那個女子這樣愛著,是怎樣一種感覺……某種強烈的企盼,從隱秘的心底,瘋狂生長起來,長成遮天蔽日的陰影……
其後的半年,於那個女子,每一日都是艱難……孕吐、如一日三餐般的各種苦澀湯藥、針灸、燒艾……一切的一切,都隻為著能夠保住她腹中的兩個小小胎兒……
當中多少艱險,多少辛苦,她卻從來沒有一刻想過要放棄。
為了幫她,他獨自去深山老林尋藥,身受重傷,那是他第一次從她眼中看到濃重的擔心,還有內疚……他知道,她是因為這些時日,他對她的照顧,才有這樣的情緒……盡管他從來想要的,都不是她的內疚或者感激,但是,當看到她眼中為他淌下的淚水的那一刻,他還是情不自禁的起了期待……他甚至想,總有一日,她會完全放下那個男人,與他在一起……
盡管他一直盡心調理,但因為當初的墜崖和落水,白冉冉的身子還是很差,再加上懷的是雙生子的緣故,七個多月的時候,便迎來了早產……一日一夜,幾度徘徊鬼門關,最終平安生下兩個小小嬰兒……
她給兩個孩子,取名“長安”與“長樂”,寄托著她對他們所有最美好的期盼……一世長安,快樂無憂……而孩子的姓,為“越”……越長安、越長樂……
很久之後,祁清遠才明白,她為什麼要用“越”來做兩個孩子的姓氏……那是她與那個男人最初相遇的時候,那個男人曾經用過的名姓……
盡管她離開了他,她與他的牽扯,卻從來沒有斷過……就如她從來沒有一日忘記過他一樣……
當看到她望著一雙兒女的眼神的那一刻,祁清遠就知道了……她看著他們,卻仿佛透過他們看另一個人,那雙總是澄澈透亮的眼睛,隻有在想到那個男人的時候,才會染上迷蒙濕意,那滿是浸潤著悲傷、痛楚、思念,卻又拚命壓抑的複雜……
那個女子原本是打算生下一雙兒女之後,就離開的……她自覺欠他太多,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再耽誤他的行程……但因為早產,兩個孩子自出世起,便十分體弱多病,正是因為這樣的理由,祁清遠留下了她……
聽到她要離開,祁清遠第一次切實的感到了某種恐慌。盡管這樣想,極其卑鄙,甚至惡毒,但是,無可否認,兩個小小孩童的體弱多病,給了他繼續留下她的理由……
其後兩年,他與她,一起走過很多地方,行醫贈藥、治病救人,見過無數的美好,也遇到過種種醜惡,有歡喜感動,也曾唏噓難過,快樂過,悲傷過,歡笑過、也痛苦過……她就像是他蒼白生命中,那唯一的一抹色彩;因為她,他靜如死水般的生命,第一次有了波瀾;因為她,他生命裏的一切喜怒哀樂,酸甜苦辣,仿佛都變得真實而鮮活起來……
三年的朝夕相對,他不可抑製的愛著她。他從來沒有如此的想要一個人。
而這三年間,那個男人也從來沒有一日停止尋找她的下落……是的,自從知曉她的身份之後,他就派探子一直關注著有關那個男人的一切消息……盡管已過了千百個日子,但是,那個男人始終不肯接受她已經“死”了的可能,一直日複一日的尋找著她……甚至有幾次,他幾乎就要碰上了他們……是,他刻意避開了他,他不想那個男人找到她,更不想她與他再有任何的牽扯……他不敢想象,若是被那個女子知道,宇文熠城一直在找她的話,她會怎麼樣?是否會毫不猶豫的回到他的身邊?……
他不敢想象那種可能。
他更不能讓那樣的事情發生!
所以,他最終偽造了她的“死亡”……他找人假扮成當年江畔的漁民,拿著那個女子曾經戴過的玉鐲,故意出現在宇文熠城的麵前,讓他以為,那個女子早已死在當年的滔滔江水之中……
如他所願,宇文熠城果真信了……是呀,他的手中有他當初送給那個女子的一對白玉纏絲鐲子;假扮成漁民的那人,又將當年落水的女子的形貌、甚至當日穿戴的衣物,都描述的差不多;還有一副埋葬了近三年的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