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無涯臉色驟變。
“以玄歌的性子,定不會無動於衷。將來傾月繼位,他會是一個很大的不安定因素,你也要提前有所籌備。”
話已說到如此份上,月無涯要立夏傾月為下一任神帝的決心,竟遠比他先前表現的還要堅決。
堅決的想是被下了控心蠱一般。
“……我明白了。”月無極唯有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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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再變,這一次,呈現在雲澈眼中的,卻是並不陌生的畫麵。
月神帝城,神月當空!
正是那場震動東神域,本是給予夏傾月“神後”身份的典儀,亦是他與夏傾月在神界相逢之日。
她正式走出“囚禁”之地,讓浩大東神域都記住了她的名字。而後,她忽然得知……本以為死去多年的亡夫竟在世上,竟在這神月城中。
“義父,傾月有一事相求?”遁月仙宮之中,她掩下心中極度的混亂與掙紮,向月無涯道。
“請義父將遁月仙宮送予傾月。”
“哈哈哈哈,”月無涯開懷而笑:“傾月,這麼多年來,你還是第一次向我要東西,好,太好了。”
“用不了太久,整個月神界都是你的,何況區區遁月仙宮!你既然想要,那我現在就送給你。”
“謝義父成全。”夏傾月感激的背後,是更深的掙紮與愧疚。
“義父,”她緩緩出聲,字字輕渺如煙:“傾月有一句話,請您一定要記得。”
“將來,無論發生什麼,傾月……都絕不會辜負月神界。”
“傾月,你……”夏傾月的話,無疑讓月無涯露出疑惑。
“傾月隻是想要義父永遠記住這句話……將來無論發生了什麼,都請義父想起這句話。”她繼續說著,每一個字都很輕很輕,如夢囈之音。
雖然心中疑惑,但外有諸界來客,他未有追問,欣然笑道:“傾月,有你這句話,哪怕天機界的‘那個預言’明日就應驗,我也再無遺憾。”
月無涯離開,遁月仙宮之中再無他人,夏傾月也再無法遮掩臉上的痛苦之色,她閉上眼眸,久久怔然。
“我該現在傳音,告訴他一切,還是……”
她輕輕的念著,眸光顫蕩,神色仿徨,恍若站在了兩個世界交錯而成的斷崖之上……
她想到了母親……論處境之悲苦,抉擇之艱難,她不及母親當年之萬一,卻已如此錐魂。
憶及當年,她與雲澈成婚之時……
…………
“……你都明著說了要回冰雲仙宮,嫁我是為了當年之諾,那我納妾你肯定沒意見吧?”
“隨意!”
“這可是你說的!哦對了,我納妾歸納妾,你在外麵絕對不許亂來!我雲澈就算是個廢人,也好歹是……咳!堂堂七尺男兒!這件事,你必須做下保證!”
“莫名其妙!”
“哪裏是莫名其妙!男兒尊嚴大過天,尤其是在女人這種事情上!你嫁是嫁了,卻不讓碰不讓摸,還想著一去不返!妻子該做的事你哪件做了!現在隻是讓你做個最最基本的保證都不願意!就算隻是為了所謂承諾,所謂報恩……也起碼有那麼一丟丟誠意好不好!”
“……罷了。我保證不與任何男子有染,保證不做任何損你男兒尊嚴之事,如此你可滿意!”
“哼,這還差不多!呼……你這長相在外麵可太危險了。要是萬一你某天看到哪家名門公子惹的春心蕩漾……哎哎哎我還沒說完呢!”
…………
“婚儀為假,神後為虛,但卻將天下皆知,這對他而言,太過不公。”夏傾月閉眸輕念,淚痕緩落:“他在神界剛剛揚名,豈可因我,蒙受汙塵,毀及未來……”
“母親,義父……傾月不孝,唯以……餘生贖罪!”
夏傾月的低語,聽在雲澈耳中,可謂字字穿心。
當年,在遁月仙宮之上,夏傾月用很是平淡的言語,向他講述了一切。
他那時便知道夏傾月定是經過了極為痛苦的抉擇……而此番,縱觀著月無垢的處境與最後的心願,月無涯對她的大恩,以及,無法道明的血脈之係……
他才真正的知道,她當年的選擇,艱難痛苦到了何種地步。
又在她的心裏,埋下了何其沉重的愧罪。
而這些,夏傾月之後全部隻身擔下,他未能與之分擔一絲一毫。
畫麵快速的流轉,從夏傾月以遁月仙宮帶他一起遁離月神界,到遭遇千葉影兒阻截,被種下梵魂求死印……到她抱著奄奄求死的自己,跪在了輪回禁地前方……
將他交予神曦,她回到了月神界,跪在了月無涯麵前。
但,月無涯給予她的不是暴怒,不是重懲,僅僅是一聲苦笑:
“傾月,你就不能討個饒,賣個乖?你這倔強的勁,和你娘當年可是一點都不像啊。”
他對於夏傾月,不僅僅是恩情,更有著……遠遠超越義女的包容與溺愛。
時間推移,一年之後,月無涯的“死劫”預言當真應驗。
他葬身茉莉之手。
他看著已十死無生的月無涯拚著最後一口氣,將紫闕神力傳給了夏傾月……
隻是,死劫來的太快,快到他還未能為夏傾月鋪完後麵的道路。
命盡之時,他說予夏傾月的,不是對未來的囑托與期望,而是……對夏弘義的恨意。
是的,他從未釋懷,更在生命最後時刻,流下了從不在月無垢麵前流過的眼淚……就此含淚含恨而終。
若非親眼所見,任誰都無法想象,一代月神神帝的人生,竟是如此悲情悲苦的收尾。
也是同一天,月無垢為他殉情而死。
畫麵之上,他看著夏傾月抱著月無垢的遺體,哭的肝腸寸斷。
而月無垢遺體上的那枚銅鏡被她貼於胸前,成為她對母親的追思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