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蒙蒙的天,冷冽的青色從東邊的遠屋直延伸到西邊的近山,周叔拖著堆滿廢紙殼的板車,在鬆軟的泥土上踽踽而行,咿咿呀呀的兩個輪子伴著幾聲烏鴉的慘叫,留下了兩條如女人最後掙紮時,絕望抓痕般的軌道。天際漸漸透露微白,雲像逃跑似地無情飄蕩,天邊仿佛浸了血,吐出淡淡的紅色。
“哪來這麼多烏鴉,媽的,吵死個人了。”周叔咒罵道,朝著幾隻盤旋的烏鴉瞟了眼,越想越來氣,放下板車,撿起兩塊路邊還粘著濕潤泥土的石頭,使勁地朝烏鴉砸去。
那石子在半空中劃出道弧線,驟然下降,粒悶聲落下,陷入泥裏,沒了蹤跡,粒咣當聲,不知砸在了什麼東西上。
周叔順聲瞧,模模糊糊看見什麼東西倒在地上,走近幾步,眯了眯眼,瞬時瞳孔變大,寒毛直豎,“啊——”,慘叫聲直穿半空,要把整個人間撕碎似的。
隻烏鴉撲扇了幾下翅膀,又回到地上,跳跳,腳邊倒著個血肉模糊的腦袋,麵目全非,略有溝壑的皮膚上深陷兩個大窟窿,雙眼不知所蹤。
“現在是什麼情況?”陳警官風塵仆仆地快步走進警署,拿起保溫杯喝了大口,脫下便衣,套上警服,大步流星地跨上警車,氣嗬成。
張警員跟隨其後,緊張中帶著絲害怕:“接到報案,在近郊的樹林裏發現具女屍,四五十歲,死了至少有兩天,初步判斷是腦袋被利器所傷致死,兩隻眼睛……不見了。”
“被挖了眼睛?!”陳建國眉頭微皺,扯了扯衣角,什麼深仇大恨還要挖人眼睛,“拋屍現場呢?”
張超癟了癟嘴,支支吾吾道:“前天夜裏下了場大雨,現場被破壞了,前方偵查還沒發現任何線索。”
陳建國雙手交叉放於胯前,肩膀微頹倚靠著,目空無瀾,早已預知了這個結果:“報案人是誰?”
“個姓周的老伯,前兩天直在收廢品,今早拖著車正要拿去賣,路過發現的,說是不認識死者。”張超眼軲轆轉,聲音提高了幾個分貝:“會和報案者有關係嗎?”陳建國麵無表情,沉默不語。
警車在狹長的小道上顛簸前進,警鳴聲淒淒孤寂,鬼哭天愁,殊不知,這切,隻是個開始。
警鳴聲戛然而止,陳建國推開車門,眼就看見好友李誌華正半蹲著,動不動,若有所思,“老李!”李誌華循聲望去,愁苦的臉上露出絲輕鬆的微笑,兩眼微眯,帶動鼻梁上的眼鏡也微微聳動,右手扶著地,撐起不知何時蹲麻的雙腿。
“好不容易回來趟,你這臉比苦瓜還苦哇!”陳建國邊調侃邊看向屍體,原本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增添了絲惡心和驚訝,轉而又變得憤怒萬分,繃緊的牙床微微顫動。
潮濕的空氣夾雜著腐敗的惡臭撲麵而來,受害者身著單薄的衣衫,深淺不的褶皺顯現出掙紮的痕跡,白色的蛆蟲肆無忌憚地在屍體上蠕動,幾隻烏鴉時不時地飛來啄上幾口,又在警員的驅趕下倉促逃去。
受害者的麵容已經難以分辨,兩個漆黑的大窟窿令人毛骨悚然,腦袋已經完全變形,可見凶手是多麼殘忍地朝著腦袋砸了下又下,嘴唇已經爛掉了,嘴巴張開,露出淡黃的牙齒,幹枯的黑發淩亂地糾纏著,稀稀拉拉遮蓋著驚悚的麵頰。
李誌華拍了拍緊鎖眉頭、臉錯愕的老陳,將他拉至旁,語氣沉重且低迷:“這事,有點難辦啊。”
“怎麼說?”
“受害者被挖了眼睛你也看到了,死因可以基本確定為腦部重創致死,而且,凶手至少砸了十幾下,在受害者完全死亡的狀態下還在瘋狂地擊打,跟瘋了樣,現場也被完全破壞了,要找出什麼更是難上加難,隻希望屍體上能留下些凶手的線索,不過估計也挺懸。”李誌華歎了歎氣,默默地回到處理屍體的工作中去。
陳建國和李誌華是多年的好友,兩人同考上了平安縣的公安係統,陳建國是刑警,剛升任警長,李誌華是法醫,今年初借調去了市裏,沒曾想才過多久就出了這檔子事。平安縣素來太平,近幾年都沒出過條人命,人們也多嘴舌,這事早已人盡皆知了。
警署裏的氣氛自此變得異常沉重,屍檢沒結果,現場沒線索,也是頭回遇上這麼殘忍的命案,大家都不敢多言。
“陳隊,屍檢結果出來了!”未見其人,高昂的聲音就從門外傳了進來,打破了沉默,張超急急忙忙地把結果告知陳建國:“受害者名叫趙曉紅,死亡時間確定為5月14號晚上9點到10點,她是遊泳館的名保潔,丈夫早逝,有個兒子,外出打工好幾年了。”
接過報告,陳建國立刻起身奔向屍檢室。
看見陳健國火急火燎地跑進來,李誌華揉了揉眼角,摘下眼鏡,緩緩走向木椅坐下,瞧了眼還在喘氣的好友,搖搖頭,屍體前前後後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不下十遍,除了受害者自己的血液指紋和毛發,其他什麼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