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千裏已是春彩遍野,樹屋空空,昨夜鉗製她一晚的罪魁禍首已然不知所蹤。定身術已解,衡河揉了揉眼,獨自躺在席子上出神。
她是來這山君府作甚來著?哦,學魅術。
她為甚要學魅術來著?哦,搞定華興神君。
她為甚要搞定華興神君來著?哦,擇夫婿。
她為甚要擇夫婿來著?哦,為了常離海有個有力後備支援。雖說千把萬年來常離海與九天及八荒他族相處還算相安,盡管常離海一向避世獨善其身,終究逃不過常離海是火澤海這個事實,火澤海的威力有多巨大誰人不知,這其中又會有多少人覬覦這威力,亦或者想毀滅威力,衡河不知,但,防患於未然總是不會錯的。
其實以她的法力,有人若是想欺負常離海恐怕也討不到便宜,何況還有贔屭和四將軍坐鎮。隻是作為一海之君,她能做的,無非就是凡事做到萬全。
她一直想不明白為甚贔屭他們非要她在常離海擇婿,分明與他族聯姻對常離海有百利而無一害。她不是沒有懷疑過這其中或許有什麼隱情,譬如常離海為何會避世,又為何要向外界隱瞞她的法力,在她的印象中,追溯到母君在時,常離海就一直很平靜,不曾與哪方結過什麼仇怨。這幾年,她心裏時常感覺空蕩,總覺得似乎忘了些什麼,又不知忘了什麼,偶爾在夢中猛然驚醒,夢中有人一遍遍喊她的名字,她以為她太思念母君了,可為何會感覺到不安?
一通胡思,衡河籲了口氣,提手在自己胸口撫了撫昨夜被撩撥的心弦,或許一池靜水,攪一攪,才能悟出些靈感。
不日,冥節就要來臨,此節乃是唯一一個眾荒海與人界統一的節日。
冥節那日,被滯的冥靈將會得到幽冥的通關權,往各荒海去了卻生前未了的心願,這其中亦包含了在幽冥受罰的冥仙,世間生靈經過漫長的修煉達到無妄入定方能成仙,成仙者意念既然能摒除紅塵,比若一般的生靈必然要強上百倍不止,而冥仙靈便成為此間執念最深的冥靈。
由人界西方盡頭發源,途經鏡穀的溪川一路向東直入嗟央嵨,再彙入莫來海,盤踞在此方的夜族,夜間活動白日蟄休,是天地間唯一陰陽倒置的生靈,他們的出現造就了此地陰陽調和極盛,是以莫來海下的溪川盡頭陰靈之臻,便是冥仙靈孕養的寶澤之地,在此修煉幾個月,便有機會能重修仙身,盡管修出來的大概率是一些沒有記憶的散仙肉身,也仍有不少冥仙靈前赴後繼,他們既然執念過深無法參透所犯之戒,便隻能在冥節這一日,拚身一博,算是走個後門以結束永無止境的幽冥之苦。
何謂說拚身一博,莫來海還屬陽界之地,若是要入陰靈之臻,需沿著溪川順流而下,一入溪川所剩的法力就會被吸食消散,此時的冥靈便會成為任人宰割的靈識,毫無還手之力,赤手空拳要躲過溪川裏成千上萬的識靈鯰可需要不一般的運氣與勇氣。
恰逢今年是識靈鯰百年一至的縮衣季,是曰每隔百年,溪川中的識靈鯰會在冥節前三日陸續蛻去原本的魚鱗,魚身變得通體透明發著血腥紅光,成千上萬的蛻鱗魚群在溪川中紅的如火如荼,彼時的溪川水流洶湧翻滾著泄泄紅光同浸在騰霞中的忘川天河一般,雄奇秀麗。
衡河跟著曳亭落地時,方知道,今晨狐狸約她出門遊玩指的是來溪川。
從樹窩下來的時候,曳亭正在角亭用早膳,見他一派悠閑的模樣,衡河心中頗有些乏力,這狐狸對結姻之事不在意,難不成對肌膚之親也不甚要緊麼,即便對醉後的事不甚記得,醒來之時見著兩人躺在一處,心中竟沒有一絲尷尬麼?
又轉念想,是她自己打定主意要學的魅術,答應了實踐之約,倘若她表現的扭扭捏捏,倒失了風度,昨晚權當是一個失誤罷,遂振了振精神,打招呼道:“曳亭君,早啊。”
那邊廂,狐狸招手讓她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