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曆年,二月二。
京都太和殿兵變,逼宮退位,遂改年號武元。
同年三月,大雪落,天下第一刀客無涯,白日飛升。恍惚間,一輪熾陽高高的掛起,又似雷霆湧動,那一襲白衣,奔雷而上,刹那間不見蹤影。
四月陽春,萬物開始複蘇。
昆侖之上,有一座道觀,觀裏有一顆老槐樹,又稱悟道樹。每年來這裏的人數之不盡,可到了最後又有幾人成功悟道?
道觀內堂,一老一少盤坐。
許久,老人睜開雙眼道:“十八年期限已到,你該下山了。”
又似自顧自的歎氣模樣,不忍離別之痛,閉上了雙眼,如若老僧入定,看不出悲喜。
無聲應答,時間又過了一刻。
這時,一道頗顯青澀的聲音透過了老人的雙耳,透過了內堂,透過了雲霄。
“現在麼,才到了下山的時間,你這老頭就知道戲耍我。都戲耍了十八年,還嫌不夠麼!若是真的不夠,那我再留個十八年。”
少年方才睜開了狹長的眼眸,白麵書生模樣的臉龐,皓齒唇紅,倒也是俊俏。眺望著遠方,仿佛穿透了天穹般的清澈眼神,一絲絲訣別之意,道:“老頭,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老人閉著眼輕語了一聲,似答非答。
少年繼續說道:“武道巔峰若沒有飛升,豈不是塵歸塵、土歸土,還不如醉生夢死,索性不去管那些生死之事,不更快活?”
老人沒有開口,依舊閉著雙眼,抬起了手臂,一隻幹枯的手掌從袖袍中探出。一片落葉被老人信手拈來,又曲指一彈,輕飄飄的落在地上。
老人的手縮回了袖袍中,淡淡的開口道:“走吧。”
少年皺著眉頭盯著那片落葉,又舒展開眉頭,吐出一口氣,緩緩起身。
走到門前,回首一跪,三磕頭。道:“師傅,我走了。”
起身離去,沒有絲毫猶豫,如此果斷又似依依不舍。
這是少年十八年來,第一次喊老人師傅,也許……又似最後一次。
老人睜開了雙眼,望著那道消失的青衣人影。許久,歎了一口氣,又似歎氣從未停止過。
少年離開了道觀,下了山。這不是少年第一次下山,也是第一次下山,因為這次要遠行,回到他該去的地方,做他該做的事。
少年名文治、字太元,一襲青衣,腰間配有一柄木劍。
少年來到山下的一間酒館,走之前還要告別一個人,這個人是他這十八年來唯一的朋友。
酒館的生意不錯,文治找了一個空位坐下。
不時,一位小二模樣的女孩兒跑了過來,一屁股坐下,直呼累人。
女孩名丫丫,年歲十四,比少年小了四歲。一身粗衣,粉嫩玉琢的臉蛋,紮著兩個馬尾辮,大眼睛盯著少年撲閃撲閃的,可愛極了。
遠處的掌櫃看見了丫丫丟下店裏的活計,瞪了一眼,又無可奈何的轉身忙了去。誰讓丫丫是他最小的女兒,隻好由著她去了,當然也有那個少年的原因。若是換作其他人,可不好使。
丫丫倒了一口茶水,一飲而盡,如鈴鐺清脆悅耳的聲音道:“小道士,你怎麼來了?”
文治抿著嘴唇,沒有開口。
丫丫卻是急眼了,瞪著大眼睛似吃人模樣,學著老氣橫秋的道:“你再不說,我就……我就不給你好果子吃。”
說完,還衝著少年齜牙咧嘴,這般模樣,甚是好笑。
這次,文治開口了,一股別離之意油然而生的道:“今日下山,是要遠行,特地來跟你告別的。”
丫丫默不作聲,像是泄了氣的皮球,無精打采的盯著少年好一會,道:“那……那什麼時候回來,遠行去曆練嗎?”
文治搖搖頭,道:“不知道,也許不回來了,曆練麼,倒也不是,又似曆練吧。”
這時,丫丫的臉蛋又浮現一抹興奮,激動的說道:“是去江湖嗎?我也好想去看看!等我到了十八歲的時候,我就去找你,你會在哪裏?”
文治伸手摸著女孩兒的腦袋,笑道:“京都。”
少年走了,留給女孩兒一抹青影,也許真到了那一天,恐怕連屍首都找不到了吧,那她隻能失望了。誰知道呢,管他什麼生死無常,隻需要走好腳下的路就行了。
這裏去往京都的路很遙遠,又似很近,如一夜夢醒。
京都,太和殿。
這裏既是死亡,又是新生的地方。
三天左右的時間,從太和殿發出了一道秘令,內容大概是懸賞任務,刺殺成功者得賞銀十萬兩。而這,刺殺的對象,則是前幾日從昆侖而下的青衣文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