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項規定出來了，一番和風，一番細雨；一番善意，一番提醒。老實人覺得是個理兒，機警人聽到了警告，腦芯比腦殼大的人，沒有一絲兒感覺，輕飄飄的還鬧著玩呢。反對四風來了，這才慎重起來。一天一個消息，一天幾個消息，某某落網了，某某某又落網了，從遠及近，揣測該是自己認識的某個人了，一時杯弓蛇影。
一天，鋼鐵為了股份樓安檢，請成副主任幫忙。成主任，生得膀大腰圓，大眼睛，高鼻梁，為人質樸，敢說敢講，到哪裏，都是一陣猛嗓子，這次也小心起來。鋼鐵見了笑道：“成主任，好久不見了，小酌幾杯？”
成主任道：“啥事？”
鋼鐵笑道：“沒啥事，隻是聚聚。”
成主任忙笑道：“最近身體有病，喝不得酒。”
鋼鐵道：“成主任，一條壯牛，說啥病，也打起晃子了。”
成主任低語道：“現在有要求，中午不得飲酒，來真的。”
鋼鐵道：“我也有感覺。”
穀成笑道：“成主任，方麵大耳，鼻直口方，富貴相呀。別人落馬，成主任正好高升。”
成主任道：“不開玩笑，啥事？”
鋼鐵道：“股份樓安檢事。”
成主任道：“現在辦事，小心了。不是有順口溜嗎？寧願不辦，錯誤不犯，當老實人，別玩心眼，注意程序，別來獨斷，難呀。”
鋼鐵道：“中午了，咱邊吃邊談。”
成主任道：“咱自己人，我把醜話說在前，中午不喝酒。前天，九鄉武裝部長，中午喝點酒，被人舉報了，紀檢會通知他去說明情況，嚇得這位老兄，跑得遠遠的，在澡塘裏泡了一個時辰，還是露了餡，落個警告處分，三年內不得提拔。你們也注意，現在選舉，比著請客送禮，不整治下，忒不像話。”
鋼鐵道：“這是四風呀，該注意了。”
穀成道：“你注意啥，這多年了，我連個屁也沒理出來。況且，新官上任一陣風，點把火，燒個名堂也就是了。”
程主任厲聲道：“你可別這樣，會害人的，上邊甭提多急了，再這樣昏昏噩噩下去，第二個蘇聯解體就開始了。”
穀成笑道：“解體不解體，與我們何幹？”
成主任道：“複巢之下，安有完卵。你沒到過俄羅斯，那幾年，老百姓可遭了大罪了。”
穀成道：“不說這些，喝酒去。”
說著，往車上推成主任。成主任無奈道：“說好了，隻吃飯不渴酒。”
尋到一偏僻所在，成主任對司機道：“快走，不要接了。要接，也離千米之外，等電話。”
進了這家夫妻店，剛坐下，成主任就對老板娘道：“上飯吧。”
穀成道：“不上菜呀，回家得啦。來，我點菜。”
成主任道：“簡單點。”
穀成道：“豬腦、牛筋、雞腸、狗眼。”
成主任道：“中了，中了，吃啥補啥呀。”
穀成道：“再來個湯吧，叫啥嚇仁湯。”
成主任道：“酒是堅決不能要。”
穀成笑道：“無酒不成宴，主任來了，無酒咋行？來瓶悶倒驢吧。要麼隻我和書記喝。”
成主任問鋼鐵道：“啥事？”
鋼鐵道：“2號股份樓蓋了，消防不過關。一時款項不湊手，想用租金裝，租方又不願，非等一切合格。想打個時間差。”
成主任道：“這是個難事，找有關部門了沒？”
鋼鐵道：“找啦，現在和以前大不同了。以前吧，裝個樣子，吃點、喝點、送點小禮。當然，消防嘛，也不要啥禮，隻是訂上幾千份報紙。前天，去見他們，主動提出訂消防報。人家要麼不作聲，要麼搖頭，問得急了，熟人悄聲道：‘嚴了，消防是件大事，不敢開玩笑了。’我道，隻是打個時間差，與領導說說。熟人道，‘幾天前，仗著在領導麵前還有三分臉麵，求了回，剛張嘴，就被領導一頓臭罵’，‘你耳朵聾了，中央八項規定沒學呀，反對四風不知道呀，都三嚴三實了，還是傻蛋呀。回去，一下午記熟，背給我聽。’‘媽呀，我還以為領導喝多了，晚上，讓我在全中隊麵前背，慌了，沒背成，又挨了頓訓。’”
成主任道：“說得是呀，我們也得適應新形勢了。趙書記辦公室以前有多大。辦公區、會客區、衛生間、臥室，一二百平米呢。現在，副處級，十六平米。我們更可憐，十二平米。開始，以為是一陣風，趙書記執行得按時，少挨了一頓批。”
鋼鐵道：“我還沒去呢，要是人多咋辦？”
成主任道：“要是辦事，分批來；座談，小會議室。”
穀成道：“這咋能顯示威風。沒大辦公桌，咋辦公？沒前呼後擁，誰知你是當官的。”
成主任道：“兄弟呀，你是真不知，還是說笑話。如今，老百姓，你敢冷臉，不想幹了。有些上訪戶，橫披著衣服，一身酒氣，躺在你辦公椅上，把腳支得老高，晃著腳丫子。你咋辦？還得忍著腳臭，把腳替他放下來。”
穀成笑道：“我也有耳聞，說是多幹不如少幹，少幹不如不幹，幹了落個不是，不幹反而升遷。我看，好多人在觀望呢。”
鋼鐵道：“有些人也忒不像話。”
穀成道：“當官的有句話，咱一臉微笑，人家卻在哭鬧。喝酒吧，管它呢，先混個肚兒圓。”
成主任道：“百姓是基礎呀，根基不牢，地動山搖。”
鋼鐵道：“抗美援朝，一戰打出了國威；印度反擊戰，邊疆五十年和平。反腐一場戰呀，長堤挖了螻蟻，大樹清了蚍蜉，中國又要清平幾十年了。”
成主任道：“現在，想遠的人少了，兩眼盯著錢的人多了，父子關係淡薄，鄰裏關係疏遠，看不見藍天，望不見綠水，忘記了鄉愁。”
鋼鐵道：“市場經濟這條龍呀，講好處，使大家富裕，講壞處，沒有精神了。一條空腦殼的壯龍滿天飛，不行呀。”
成主任道：“現在的領導可不一樣了，以前，我們總是仰著臉兒望上看，現在領導把我們臉兒轉回來，向下看，說實話，現在一天下來，我們還在琢磨，今天對老百姓咋樣？他們生活是否改觀，困難是否解決，戰戰兢兢的，精準扶貧呢。”
穀成笑道：“有小鞭子抽呢。喝酒，喝酒。”
成主任心中感慨，不由喝了杯酒。隨及，又自個恨道：“真個沒出息呀，下了多少決心，咋又喝了。”
快節日了，開會前，人們聚到一起，互相探尋節日的事，自個咋辦？領導咋辦？牛寨村長三毛道：“曆史的經驗，值得總結。中國是個禮儀之邦，來而不往非禮也。人家領導能說，必須拜訪，以前不讓拜，不也拜了。”
高穀倉道：“領導就是長輩，不拜，就是不把長輩放在眼裏，不行呀。”
低村村長道：“俗話道，禮多人不怪，巴掌不打拜訪人。咱是禮節，又不是巴結。”
社區愛言問鋼鐵道：“你說呢？”
鋼鐵道：“辦事處今年發啥福利啦？”
愛言道：“我正納悶呢，今年咋啥也不見了。”
鋼鐵道：“是啊，咱上行下效吧。雖是一陣春風，卻吹皺了一池春水。”
三毛道：“賣弄詩文呀，我看咱小老百姓，送點小禮，也不必神經過敏。”
穀倉亦笑道：“大道理得講，小日子咱也得過。山再高，高不過太陽；媳婦充大，大不過婆婆。”
鋼鐵正說話，碧局電話。隻聽碧局高叫道：“當縮頭烏龜呢，真是草木皆兵，一陣毛毛雨，就披個雨衣，戴個鬥笠，撐個雨傘，作繭呢。”
鋼鐵道：“婆婆還是婆婆，媳婦還是媳婦，可禮節變了，高山還是高山，太陽還是太陽，可看的角度變了。”
碧局道：“媽的，說啥呢，婆婆媽媽的，讓四風刮迷了吧。”
鋼鐵笑道：“是反四風”
，碧局道：“反個屁，老子空調正涼快，停電了。風景正好看，掉崖了，酒兒正麻醉，中風了，小姐正摟著，娘們到場了。他媽的，這是個啥世道。”
鋼鐵笑道：“當怨婦呢，中午咱老地方見。”
碧局道：“啥老地方？”
鋼鐵道：“神仙樓呀。”
碧局道：“神仙個屁。現在啥年代了，還古絲古板的，沒聽說，飯店藏在農家裏，茅台裝在水瓶裏，上班演包公，下班唱嚴嵩。秘書寫報告、筆記，哎，他媽的，自己寫才中。到頭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鋼鐵笑道：“說啥呢。”
隻聽碧局自個道：“得過且過，太陽出來暖和。胡過胡過，管他有沒有著落。食盡鳥投林，權失人情簿，落個孤家寡人受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