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鬼(2 / 2)

老林麵色不改,小心翼翼將那薄匣子蓋了回來。

遠方又有嗩呐靈樂傳來,蔡叔聽到,眉梢抽動兩下,站起身來,說:“這是,又死了一個。”

“村中不過一百餘戶,從五月開始,怪病開始蔓延。最開始的時候,是村東的寡婦,滿身潰爛,高燒不止。家中隻有一個小兒,旁人可憐孩子,將孩子接到家中照料幾日,卻沒想到,寡婦死後沒過幾天,那小兒也是一樣病症,潰爛流膿,胡言亂語,不出半日便死了。”

“那戶人家驚懼非常,隻當寡婦舍不得兒子帶了他走,出錢置辦兩口杉木棺材,刷上桐油,好生生辦了喪事,吹吹打打又請了三天的流水席。”

“簡薄,是簡薄了點,但是鄰裏之間,如此實在也算仁至義盡。人人都要誇上一句厚道。”

“偏生好人沒有好報,三天之後,鄰居那戶人家,也有了潰爛的症狀。”

“沒有,送去衛生所看看?”老林插口問道。

蔡叔看了他一眼,說:“第三家死的,就是衛生所的大夫。一家五口,一晚上的時間,便一個不剩。”

這些人的屍體,都被鎮上派人來走了,說是要檢驗化驗。

可到今天了,還沒等到說法來,人就已經快死了個絕。

也不是沒有人逃出去的,衛生所的大夫一家剛剛沒了,就有年輕的小媳婦抱著孩子回娘家的。

可回了娘家,照樣逃不過。

有仁義的,父母在的,還能咬牙將女兒接進門中,發病了還願意往醫院去送,遞湯遞水指望著能活過來,女兒去了,還掏錢置辦一口棺材,將女兒和外孫一並收斂。

那沒有仁義的,大門一關,緊閉不開,任憑女兒抱著外孫跪在門外哭喊。等哭得精疲力竭了,再冷冷遞出一句:“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就是死了,入的也不是俺家祖墳。”

老林心酸不已,開口又問:“那娘家厚道,照顧發病的女兒的,有沒有也染上這病症?”

蔡叔沉默兩秒,道:“這就是關鍵了,娘家人並沒有發病。”

“病的,死的,全是我蔡胡村的人。如此,便不是染上什麼奇怪的傳染病了。人都是一樣的人,沒有道理隻傳染我姓蔡姓胡的,卻不傳染旁人。”

“蔡叔怎麼看?”老林問。

蔡叔沉吟片刻,回答道:“中毒。”

老林卻有些猶疑,見蔡叔語氣篤定,斬釘截鐵一般,又有些把握不住,不敢開口。

蔡叔敏感細心,察覺到老林欲言又止,麵色一沉,不滿道:“有話就說!”

老林鼓足勇氣,斷斷續續開口問:“聽說..豫中…有幾個村子賣血蓋樓?”

這事,倒也不是什麼秘密。現如今誰不知道人血值錢,賣一次趕得上工人一月工資。農村人,身體康健,抽多少血也隻當一包紅糖便能補回來。血站血頭極為惡毒,為省成本多人共用針頭,又血漿回輸。

那個年代,老百姓哪裏懂得那些,手中握著豐厚報酬,家家戶戶蓋起了新樓,可沒兩年,那一棟棟嶄新的樓便成了鬼樓空樓,家家戶戶都有人死,先是發燒,再就一並不起,全身潰爛,不出兩年,就再也不能睜眼。

蔡胡村如今這般境況,老林最怕便是這“血病”,無藥可救,隻能等死。他硬著頭皮將話問出,蔡叔果然神色不虞,看老林忐忑不安,到底還是忍住心中不快沒有發作。

“不可能是這血病。蔡胡村這幾十年來,就沒有一個人,賣過血。”

血站是開到了鎮上,也不是沒有村民動心。可蔡胡村村長德高望重,幾十年來村長都從他家傳承。村長率先放出話來,明令禁止。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誰敢去賣,得來的錢要充公。如此一來,哪還有人願意去當冤大頭,抽自己的血,讓別人分錢?

老林聽到這裏,疑竇卻仍然未消:“不是血病,會不會是其他病症?”

蔡叔見他如此,忍不住出言提點:“一村人不分男女老少,如蝗蟲經過一般片草不生。”

老林恭敬附和:“是。”

蔡叔繼續說:“連逃出村子,都幸免不了。”

老林狐疑抬頭,似是意識到了什麼。

蔡叔深吸一口氣,說:“而且,發病的第一個人,是一個寡婦。寡婦,便是女子。”

老林豁然開朗,臉上神色變幻不止,衝著蔡叔深鞠一躬,說:“到底還是您身經百戰,我自愧不如!得您諸多提點,方才能夠明白!”

“這是草鬼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