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刑偵鑒定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沈群營造的這副密室自殺假象。水分蒸發,敬喆腳下所墜鐵桶,也成了一個毫無痕跡的空桶。
如果不是老張心細如發,業務精熟,懷疑敬喆腳腕上的勒痕是死後造成的,想必敬喆上吊案早已被定性為自殺處理,無人懷疑沈群,他也可順順利利帶著鼇蟒全身而退。
而敬阿姨的“他殺論調”也會淪為因為失去獨女而精神錯亂的可憐母親的胡言亂語,沒有一個人會相信。
敬阿姨聽完宋書明和林愫複原案情,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隻顫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內心的激動。半響,她才終於開口:“我不信。”
林愫一愣,張嘴便想反駁。宋書明手中用力,暗暗將她按住,幾不可查對著她微微搖頭。
敬阿姨接著說道:“你們說這麼多,可有一點證據?”
宋書明答:“沈群已死,不能再開口說話。但是敬喆和沈群的屍體不會說謊,沈群是被鼇蟒吸幹精血而死,這點我相信林愫不會搞錯。”
敬阿姨問:“這世上,能□□血的,就隻鼇蟒一種怪物?”
林愫一噎,想了想,默默搖了搖頭。
敬阿姨又問:“就算是鼇蟒,那鼇蟒為沈群所飼養,又為什麼會殺沈群,吸幹他的血呢?”
宋書明答:“我們懷疑,鼇蟒的主人另有其人,沈群隻是為人所雇,專門製作屍油花露的。也許是我和林愫的出現打草驚蛇,也許是沈群察覺到金剛杵之後想逃,才讓背後的人借機殺沈群滅口。”
敬阿姨點點頭,說:“就算這些屬實,那你有沒有證據,去證明沈群的死,就一定與我女兒有關係?”
宋書明搖搖頭:“沈群的手機一直沒有找到。我們確實沒有切實的證據證明沈群就是一直以來用假身份跟敬喆微信聊天的所謂男朋友。”
敬阿姨再問:“屍油花露,你從來隻是聽說,沒有一個人曾經見過。你怎麼能保證,我女兒腳下的鐵皮桶裏,裝的就一定是屍油花露?”
宋書明輕咳一聲,說:“我的確不能保證。”
敬阿姨站起身,輕輕拍了拍林愫的手,說:“你是老林的孫女,我相信你不會故意騙我。可你年輕,經驗不足,比不過你爺爺也是有的。這件事,我還是相信老林的判斷。”
“就是惡鬼尋仇,害死了我女兒。”
林愫還想再勸,她卻製止住她,整了整衣襟,緩步走出咖啡廳大門。
宋書明示意林愫留在座位,自己一個人追了出去。
他在門口不遠攔住敬阿姨,敬阿姨回頭看他,眼中明明略有失望,態度卻依然十分溫和,對他說:“正好,我原本打算回去轉賬給你,既然你追出來了,我就給你現金吧。”
她說完,從隨身帶著的皮包中抽出厚厚一個信封,非要遞到宋書明手裏。
宋書明一眼望去,就知是六萬塊錢。他當初寧願遲些找到書晴,也肯接下這個案子,多少是因為報酬實在豐厚。寶剛的車禍案子,林愫不遠萬裏不辭辛苦盡全力來幫他,他正愁無法報答。如果接了敬阿姨這單案子,得到豐厚報酬,倒可以交給林愫,感謝她鼎力相助。
可如今宋書明與敬阿姨相處多日,早知她一生苦難多舛,艱辛不易,哪裏能伸手拿她的血汗錢。
更何況,敬阿姨根本就不相信他與林愫的推論。他再拿這錢,豈不是於心不安?
宋書明推辭絕不肯收。敬阿姨卻堅持一定要給。兩人就在街頭僵持許久,人來人往,已有過路人投來好奇眼光。
宋書明著急:“敬阿姨,您未來幾十年的生活,處處都要用錢。我還年輕,這錢,我真的不能拿。”
敬阿姨卻勾勾嘴角,低聲說:“沒了敬喆,我哪裏還有未來呢。如果不是要替她討個公道,我又怎麼會堅持到現在。”
她說完這話,到底還是把錢收回了包中,拍拍宋書明的手,道聲辛苦了,再轉身一步步朝著地鐵口漸行漸遠。
宋書明望著她挺直的背脊,倒似終於品出了其中的味道。他和林愫雖也失去至親,但兩人從未想過自裁。可敬阿姨每日將儀容外表打理的一絲不苟幹幹淨淨,分明是存了死誌!她分明是每一天,都按著打理“遺容”來替自己穿衣梳頭。
宋書明心驚不已,想出聲叫住她,卻不知說些什麼好。
敬阿姨似有所覺,在地鐵口下扶梯前回頭,衝著宋書明微微一笑,揮了揮手。宋書明莫名胸口一痛,心中竟隱隱有種預感——這一次見麵,就是最後一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