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書明再見到敬阿姨,心裏就很不是滋味。於曉霞的父親觸犯法律,而於曉霞的舅舅生了病,兩個人沒有一個死因可疑,也遠遠夠不上敬阿姨所說“死於非命”。
在宋書明看來,敬阿姨因為當年沒能救下曉霞的親母,這許多年一直心懷愧疚,女兒慘死之後也不能接受事實,所以走火入魔杜撰出一個惡鬼尋仇的故事去安慰自己。她口中的一些線索和細節,真實性要大打折扣的。
宋書明心中可憐她,麵上多多少少帶了些出來。敬阿姨知道他不相信自己,緊緊皺著眉頭,盯著宋書明雙眼,輕聲說:“其實這世界上,有很多奇人異事,是你想象不到的。”
她拿過肩上背的皮包,翻了翻,從裏麵掏出一個亞麻色的小布袋子,從裏麵掏出一個東西。
宋書明心頭大震,從椅子上蹦起來。
敬阿姨拿出來的,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那是金剛杵。
敬阿姨將金剛杵握在手中溫柔摩挲,似是回憶故人。她抬起頭,繼續說:“十二年前,我也曾經惡鬼纏身,險些喪命。多虧了一位大師出手相救,送我這一隻金剛杵,才保我平安活命至今。”她眼淚撲簌簌落下,似是痛悔自己行事不周,哽咽著說:“早知該將金剛杵給我女兒敬喆隨身帶,哪知惡鬼害我不成,竟然害她!”
宋書明攙了她手臂輕言安撫,又問:“阿姨,你那位大師,叫什麼?”
敬阿姨擦擦淚,直起身,答:“陝西人,社火社的。那人,叫老林。”
當年敬阿姨見到鄰居小媳婦上吊慘事之後大病一場,病好才發現自己已懷孕月餘。因為這事,廠裏分房子,她家裏還破格分到了一套一室一廳的小高層。
敬阿姨的丈夫早已將當日陰影拋諸腦後,忙裝修忙搬家,忙裏忙外滿心歡喜。可是敬阿姨自己卻一日陰鬱過一日,丈夫當日無心一句“賠錢貨”一直縈繞心頭,直到生產那天,她生出一個五斤四兩的小女兒。
婆家麵色不虞,敬阿姨看著沉默不語的丈夫,和啼哭不止的女兒,仿佛看到了未來幾年間鄰居小媳婦的悲劇在自己身上重演。
她冷冷靜靜做完月子,婆婆的陰陽怪氣和丈夫的沉默陰鬱都沒影響她的心情,三十天的時間吃掉了十隻土雞,奶水充足,將女兒喂到了八斤,白白又胖胖。
等出了產假,她把女兒往胸前一捆,就去了女工工會,敲開了廠裏女工主席的房門,開口就是一句:“我要離婚。”
那個年代,離婚是驚世駭俗,是離經叛道,是眾叛親離,是街坊鄰裏躲不開逃不過的口水和白眼。
可敬阿姨咬牙堅持了下來,女兒敬喆三個多月就被她狠心送進托兒所,滿了三歲又被她送到廠裏的幼兒園。
敬喆上小學那年,下崗潮來了,她回到家一宿沒睡,第二天,毅然決然拿了廠裏的補償金,成為了第一批下崗的女工。錢不多,但她運氣不錯,接了一個半地下室的小賣部,改成超市的樣子,一麵賣貨,一麵帶女兒,一把淚一把汗,將女兒拉扯到上初中。
有一天中午,她接到老師的電話,說十二歲的女兒敬喆,在學校裏,自殺未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