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孤月浮江水楚寒 下(1 / 3)

府衙的差吏姍姍來遲,此時李塵他們已走了一陣子。沈麻子帶頭驅散了人群,見地上躺著五人,心頭一緊,可莫要出了人命。

“老梁頭,帶人去看看有氣沒有。”

“是,頭兒。”

挎著刀的沈麻子國字臉,一身板襯的黑色官差服,略微參差的粗眉緊鎖,不苟言笑時,也有幾分威嚴。餘光掃過,他眉目一凝,幾個大步跑到地上躺著的一人處,蹲下身子滿臉驚愕的看著那人。

躺地上的正是還能勉強保持清醒的趙虎,他見沈麻子驚訝看著他,苦澀一笑。

“咳咳...叫沈兄見笑了...”

“趙師傅,怎會是你?出了何事?”

“我也沒想到會是我,咳...功夫不如人,被人打了一拳。”

沈麻子臉色大變,這趙虎是楊知府侄兒的隨身護衛,常在府衙進出,二人還曾切磋過一二,絕對一流的高手,怎會被一拳打成這幅德行?

“是誰做的?”沈麻子又問道。

這摟春城因為那座港口,人來人往的,魚龍混雜,說不準就有什麼江湖強人進了城,他在府衙當了個武差頭,管一城治安,此事由不得他不注意。

趙虎汗顏,有些艱難道:“沈兄,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我家少爺怎麼樣了?”

“什麼!楊少爺?到底是誰做的!”

“沈兄!對方...總之先勿要聲張,帶我們回府...”

沈麻子驚駭,急急四周環顧了一下,方才沒有注意,這才看到有位身形不大,衣著華貴的人麵朝土地,趴著一動不動。

這事,大了...

老梁頭急急來到沈麻子身邊,眼色晦暗道:“頭,都還有氣,就是...”

“就是什麼!快說!”

“就是其中有個人是楊少爺。”

沈麻子心思急轉,此時救人要緊,知府大人知道了必然是要震怒,這個年看來是過不安生了。

“老梁,去找輛馬車過來,不管用什麼方法,要快!”

“好!”

“小六,你過來。”

沈麻子又對個稍顯稚嫩的小吏招了招手道:“你腿腳快,多跑兩趟,將西城醫館吳郎中請到楊府侯著,然後去渡口,府衙的老爺們應該在官家畫坊主持詩會,你雇條渡船趕上去,將此事稟報了。”

“猴三、二皮,你倆在這打聽下情況,應該有不少人看到的。餘下的人,城東、南、西、北各自去巡視,三四人一隊,以防再出了亂子。”

“千萬當心,出了岔子哥幾個怕是飯碗難保。”

......

一顆小石子投進了水裏,濺起幾滴水花,江麵的影相模糊散去,劍仙攬著嬌娘,儂儂立在船頭。方才李塵他們所處位置發生的事情,他們全看在了眼裏。兩人麵帶讚賞,李塵這孩子...很不錯。

“那楊道平,十幾歲的年紀,心思就如此齷蹉,混賬下流!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什麼阿貓阿狗的就敢打雲兒主意,李塵就該打死了他!”雲娘銀牙緊咬,憤憤罵道。

沐秋笑了笑,風淡雲輕,摟住雲娘腰間的手下移了幾分,道:“幾個孩子,一樁糾紛,還有些看頭的。那個楊道平心術不正,腦子是有的,惹事端挑撥江水,引起騷亂將旁人的目光吸引到江水那,而他的護衛則趁機擄走雲兒,這一步步算計的,看似針對江水,實則是對雲兒不軌,嗬嗬,倒有些瞞天過海的意思了。這事若真成了,官府也查無可查,隻當是被人牙子拐了去,也算不得少見,可惜遇上了李塵。且看他被李塵踩在腳下時還算冷靜,一不求饒,二不撂狠話,幾句話說的勉強合適,十三四歲的年紀,如此心性已經很不錯了。”

雲娘一巴掌拍掉了腰下麵做怪的手,沒好氣道:“你倒是心大,都欺負到女兒頭上了,怎麼還說那狗東西的好話!也是,丟下我們母女八年不曾管過,想來是沒什麼感情的。”

身邊的女人身段一如既往的妖嬈,眼神幽幽,語氣寡淡裏帶著埋冤,沐秋一臉歉意,雖說當初是迫不得已,但確實是對不住她娘兩。

“雪泊天劍山,天劍宗主沐秋!在此立誓!今日之後,再不負我妻雲廂!如有違背,甘受天罰十誅!魂飛魄散,身死道消!”

沐秋咬破手指,手臂揮舞,淩空一筆一畫書寫著,鮮血飛灑聚線,龍飛鳳舞成了個“誓”字,而後字化金光,衝上天去...

“你這冤家!”

眼眶濕潤的嬌娘子抓著沐秋流血的手指放嘴裏允了允,又生氣的撇開了去,說不清是生氣還是心疼。

“我知道的!你為什麼走我知道!我隻是恨你為什麼不跟我打個招呼!我發些牢騷還不成了麼?要你發什麼血誓!要你發什麼血誓來氣我!惹我眼淚!”

雲娘感動與自責交織,眼前的男人相比八年前的意氣風發,沉穩了不少,鬢間添了幾縷白發。當年的沐秋大自在,如今真有了沐浴在秋季的沉澱感。

她的手在他臉上柔柔撫過,為了能安穩些的廝守,為了女兒沐雲,他應該做了許多不情願的事,苦頭一定沒少吃。方才毫不猶豫的立下血誓,修仙之人的血誓,哪是能隨便立的,稍有違背必然天罰十誅。天罰便是天雷,誅的可是三魂七魄,三雷三魂消,七誅七魄滅,天道無情,算的正好的事情,開不了玩笑的。

打鐵趁熱,哄老婆這種事要有技巧,見時機差不多了,沐秋神秘的在懷裏掏了掏,牽過雲娘的手,在她手心裏放下一顆白珠。

這顆小藥丸子是沐秋費了很多心思得來的。

“雲娘,這些年委屈了你,這顆丹藥能讓你青春永駐,是我給你準備的禮物。”

不老藥這東西在凡塵俗世裏,那是了不得的靈丹妙藥,吃下它雖然不能長生,但是能保容顏不衰。可在山上修士眼裏,這東西卻是雞肋,煉製其所用藥材珍貴異常不說,如果煉製成其它的丹藥,或許都足夠金丹修士提升一個小境界,拿來煉成不老藥實在是暴斂天物,所以這東西就是在山上,都很稀少。

對於尋常人來說,容顏不老,怎麼想都是無法抗拒的誘惑,或許有些人為此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雲娘看著手心的丹藥,蹙眉咬唇,似是有些糾結,隻是猶豫片刻後,“咚”的一聲,這顆珍貴白色靈藥就被她扔入了牡江裏...

“雲娘,你這是作甚?”沐秋驚愕道。

“沐郎,我是武夫,注定會衰老和死去,我沒那個能耐也不想去改變。有些事情一直沒和你說過,你想聽麼?”雲娘臉色莫名黯然,往前走了一小步。

“你說,我聽。”

“好。”雲娘頷首低眉,目露回憶。

“我娘是個武夫,我爹卻與你一樣是個修士。小時侯在山上,娘很美,爹很疼愛我們,春去秋來十多年,日子一天天過,隻是有些東西漸漸的,變了,我想那就是物是人非了。

娘的臉上有了皺紋,身段也不比以前,爹對娘的淡漠疏離,我能感覺得到。直到有一天,我爹帶了個貌美女修入山,麵上是收為弟子,然後...”

沐秋聽到這,也大致猜到了些,便上前一步摟住雲娘。雲娘卻反握住沐秋的手,緊緊的抓著放在心口,輕聲道:“沐郎,莫怪我的自私。”

沐秋搖頭,低聲在她耳邊問道:“後來呢?我想知道。”

“後來,娘和我被那女修趕下了山。你知道麼,那時我也是修士,資質還不錯,已經築基了呢。

是那女修,搗爛了我的丹田,碎了我的仙骨,要不是娘為我擋下一擊,我這小命早就沒了。

娘背著我,一路爬下了山...我傷的很厲害,趴在娘背上,眼皮很沉,但是我努力、死命的睜著眼睛,很疼。

我記得娘的衣襟紅色的,很刺眼,是我的血染的。

我記得下山的那條小石階,有一路鮮紅相伴,那是我娘的血,她傷的也很重。

哈哈,命如草芥!挺慘吧?沐郎,其實人有時候是連草都不如的,就是那種低到塵埃裏的那種...

我們命硬,活了下來,但是苦難這才剛剛開始...身負重傷、滿身血汙、衣衫襤褸的我們,想活下去,卻連站都站不起來。得吃飯啊...沒錢,就去當乞丐,嗬嗬,說來李塵那孩子剛來摟春時也是個小乞丐,對這孩子的好感有部分就是為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