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武帝遲暮(1 / 3)

南地的好風光,綰州占去一半,天下富庶之地。

綰州·摟春,摟春城裏的常回街,是出了名的聲色犬馬之地,自然少不得兩種人,色鬼與酒鬼,三五成群或單槍匹馬,客家官人喝多了玩夠了,痛哭流涕的有,附牆爛泥也有,躺屍於街中也不少見。

街上大小十來家“春樓”,名字花裏胡哨各不同,裏子是一樣的。貌美姑娘們環肥燕瘦,鶯鶯燕燕的於店簷下或樓台上,曖語媚氣的招攬生意。

迎來送往,多賺些銀子才好。

張屠戶滿麵春風,在年輕的女子貼身攙扶下走出了拈花樓,樂嗬恍惚,搖晃搖晃。

“張相公~好走!再來,可還要找奴家...”

“小娘皮,曉得曉得!”

“那奴是當真了,在此恭候張相公大架!”

張屠戶哈哈一笑,連道了三聲好,又在女子胸口揉了一把,惹來女子嬌呼,這才有些意猶未盡的離開。

行在街上,拐個彎,有一攤小食鋪子,屠戶唾了一口老痰,不巧吐到了角落癱坐在地的老叫花子身上,老頭邊上還有個小叫花子睡著。

四目相對,相望無言。屠戶翻了個白眼,罵了聲晦氣,從身上摸出兩個銅板,不屑的扔在了地上,而後就在小食鋪子裏坐下。

“來碗陽春麵!騷蹄子,可累死個人。”

“好嘞!喲!是張爺!您稍等...”

......

老叫花子在地上抓了把土,將破爛衣服上的黃痰抹去,當叫化子的,哪裏來幹淨。撿起地上兩個銅板,叫醒了約莫六七歲的髒小孩,帶著他走向小攤子。

“老板,一個炊餅。”聲音幹巴沙啞。

燒餅兩文一個,老叫花子攤出一隻手,手心躺著兩個銅板,開裂的掌紋裏藏汙納垢。

“好嘞!一個燒餅~”

低頭忙碌的小廝熱情招呼了一聲,抬頭一看,眉頭微皺後麵露嫌棄,但也未說什麼,見他端起放錢的黑陶碗,朝老叫花子抖了抖,銅錢聲清脆刺耳。

習慣了冷眼相待,老叫花子沒有絲毫介意,把錢在衣服上擦了擦,扔進了陶瓷碗,枯灰打結的胡子有些抖動。

小廝抄起一張炊餅,正要包起,卻瞟了眼那孩子,就多抄了一張,包好扔給了老叫花。

“多謝,多謝!”

回到了原處席地坐下,老頭把一張餅遞給孩子,另一張餅卻塞進懷裏。

“少爺,吃吧。”

孩子接過炊餅,將餅一撕兩半,又給了老叫花半張,然後自顧幾口,半張餅便塞進了嘴裏,鼓囊的嚼著。剛出鍋的炊餅酥香幹脆,不喝點什麼,有些難以下咽。

老人攥著手裏的半張餅,皺巴髒兮兮的臉皮微微動了動,也說不上是什麼表情。

“少爺慢點,別噎著。”

......

摟春的陽春麵,麵條細長勁道,冒著油花的清湯裏撒上蛋皮蔥花,鮮美至極。張屠戶吃完了麵條,撂下筷子,一手端起白瓷海口大碗,咕咚咕咚將麵湯喝個精光,抹了把嘴。

“呼...舒坦!鄭哥兒!結賬!”

“來勒~張爺,今個...這...”姓鄭的小廝帶著笑,欲言又止。這姓張的在這賒了不少,雖不至於壞賬,但小本生意欠長了也吃不消,也不知這次是不是能結現錢。

張屠戶是聽出了話音,指著鄭小斯點了點,眉頭一挑道:

“你這鄭油兒,我還能賴你帳不成!這次現錢!把前些個日頭賒的算算,一並結了。”

“好嘞!張爺前些時候賒去了四十五文,今日陽春麵一碗八文,合五十三文,給爺您算個整,五十文整好半錢。”鄭小廝麻溜盤算道。

張屠戶聞言,起身爽快扔下一錢銀子道:“喏!多的就給我記賬上,下次來再扣。”

“好,張爺您請好~”

屠戶拍了拍肚皮,站起了身子,眼神有意無意的瞟向另一處。

“鄭哥兒,那兩乞丐,什麼時候來的,怎麼沒見過?”抬腳要走時,張屠戶嘴朝著老叫花那裏努了努,不經意問道。

小廝想了想回道:“也就前兩天出現在這,不清楚是哪來的。”

“哦...這樣,你再給我拾掇碗麵。”

“好的,爺稍等!”

......

張屠戶端著碗麵,走向那個角落,居高臨下,看著老叫花,將麵遞了過去。

姓鄭的小廝見此,卻道奇怪,平日這街上乞丐不算稀罕,也不見這張屠發過善心,今日倒是少見。莫不是做了些齷蹉事兒...心裏過不去,轉了性子行善積德不成?

小廝麵上一笑,嗬,管這做甚,倒是可惜了那隻海口大碗。

“謝謝善心老爺!謝謝...”老叫花連連道謝,哆嗦的從懷裏掏出破陶碗,雙手捧著伸出。

張屠戶將麵遷了去,麵對又是百般感謝的老頭,屠戶也不言語,還了瓷碗便徑直離開。

清湯素麵給了小孩,那孩子接過,手抓著麵條就往嘴裏塞,看來確實是餓壞了。老叫花子低頭看著孩子,摸了摸他腦袋,又偏過頭看向街口,目光渾濁,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幹癟的雙手握緊了拳頭...

順著老叫花子的目光看去,常回街街口轉角背陰處,有對石像,不是立著而是跪在地上,一男一女。石像斑駁不堪,肮髒齷齪,久無人打理,上麵布滿了青苔。張屠戶路過此處,對著石像唾了一口,黃痰黏在石像臉上,一路滑下。

正在吃麵的孩子,見到此情景,一口還未咽下的麵條直接吐了出來,連帶著碗裏的麵也倒在了地上,把碗擦幹淨給了老叫花,老叫花收過破碗放入懷裏,同時擱在懷裏的炊餅也掏了出來,一並扔了去。

孩子麵無表情。

“少爺,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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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暗,摟春霓虹掛起,驕傲的向寂夜炫耀著它無時不刻的明亮繁華。

城外東處有片野竹林,竹林中有座祠廟,雖然破敗,但大體宏偉的架構說明曾經香火之鼎盛,而如今卻屋頂不遮星空,門窗亦不阻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