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川侯連忙道,“若知阿鳳身世,臣絕不能以女妻之。”
景安帝擺擺手,“這話就生分了,當初大皇子大婚時,我看阿鏡就不錯,隻是看你們似無此意,此方罷了。阿鳳性情單純,秦家夫婦這些年照顧他也算盡心,隻是,他這性子,倘知曉他生母之事,一時間怕是不能平靜,容易為小人所趁。倒不若就現下這般,待他大些,再告知他身世不遲。”
景川侯亦稱是。
景川侯歎道,“真真就在臣眼皮底下這些年,臣竟沒能認出來。”
景安帝倒很通情理,道,“他這相貌並不像朕,也不大像柳氏。說來,比我二人都要出眾。”景安帝相信景川侯先時是不知曉秦鳳儀身世的,因為,秦鳳儀想娶李氏女,種種艱難困苦,半城人都聽說過的。景安帝一向消息靈通,自然也曉得。倘景川侯知曉秦鳳儀身世,絕不會如此。還有方閣老,多少年沒回老家,致仕後突然想回老家,然後就遇到秦鳳儀,還親自指點學識。不然,秦鳳儀也不能春闈考到京城來。
景安帝讓人細細查了,方閣老應該不會知曉景安帝有皇子流落民間之事,而且,依方閣老的性子,此舉委實風險太大。如果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人為刻意的風險投資,那麼隻能說是天意的巧合了。
正好趕上群臣催立太子的時機,景安帝得知了秦鳳儀的身世,可想而知景安帝心緒之激蕩,絕不似他麵兒上所表現的那般平靜。感情上論,自然是自小看著長大的大皇子感情更深,但,大皇子母族過於強勢顯赫也是真的。景安帝與秦鳳儀則很有些一見如故的投緣,而且,秦鳳儀性子親膩,尤其是對景安帝的種種向往祟拜,景安帝待他卻是比群臣擁立的大皇子更加隨意親近幾分。
要隻是這些,景安帝不見得對秦鳳儀另眼相待。
景安帝重視秦鳳儀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秦鳳儀展現出的天分絕不在讀書上。景安帝給他的差使,不論難易,秦鳳儀都能辦的又快又好,當然,秦鳳儀不大喜歡給人打下手,他喜歡自己做頭兒,愛自己拿主意,這從他與大皇子兩次共同當差都不大愉快就能看出來。
皇帝心中的天秤逐漸傾斜並不算什麼稀罕事。
何況,景安帝這樣的明白人,大皇子與秦鳳儀之間孰優,景安帝心下一清二楚。
景安帝現下發愁的並不是沒有出眾子嗣,而是,該如何令秦鳳儀得知身世後還能不怨恨於他。秦鳳儀那樣愛憎分明的性子,景安帝每每想到都要頭疼。
景川侯的意見是,這事兒拖到秦鳳儀三十歲以後再說。景川侯的意見很有道理,人的性情最激烈的時候便是年輕的時候,而且,秦鳳儀的性情不是尋常的激烈。隻是,事情的發展總是不能盡如人所料。在大皇子生下有著青龍胎記的皇嫡長孫時,轉年,秦鳳儀也生了一個。
秦鳳儀的身世再瞞不住,如果秦鳳儀年長幾歲,他當時應不會那般激烈決絕。當然,秦鳳儀的性情一向難以正常人來推測。秦鳳儀倘是以政客的手段用生母當年的委屈來進行交換,這也便不是秦鳳儀了。
當李鏡提出一家人去南夷時,景安帝權衡後很快答應。他能給秦鳳儀一些庇護,但,再多的也沒有了,從今以後,天高海闊,皆隨秦鳳儀而去吧。
給他一塊蠻荒之地。
對於別個人,無異於流放之地。
但對於秦鳳儀,這樣的艱難之地反而在更大的程度上激發了秦鳳儀過人的天資,他那無以倫比的天資以無比耀眼的方式將一個蠻荒之地的南夷建設成了朝廷首屈一指的西南重鎮。
當秦鳳儀慢慢的開始接觸到權勢的核心,生母的不平帶給他極為迅速的成長,他年輕、俊美、強勢、手握西南半壁,他麾下有著國朝最年輕最優秀的新一代的軍政臣子。當西南這顆明珠的光芒無法再遮掩的時候,連景安帝似乎都感受到了一絲光陰逝去的蒼促。似乎,也隻得一瞬,他便由當年那個於皇位汲汲營營的庶出皇子,便到了如今年過半百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