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墨鉛重的烏雲,籠罩著汴京古城上空。閃電從厚厚的雲層穿裂出來,重重敲在東山黝黑的森林,電光閃爍使得相國寺陣陣青黑幻動。驟雨即將來臨。
悟名小沙彌正在後院夥房辛勤劈著明天的柴火。每天料理數百僧人的早餐,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廚房工作讓他身強體壯,雙手長滿老繭。
他總戰戰兢兢的工作著。但每逢打雷閃電竟然對他具有莫名的吸引力。
雷電不斷,驟雨傾盆而下。
“轟隆隆”,一雷電之音強烈的轟進悟名小沙彌耳內,腦中幻出相國寺外汴河旁那株千年銀杏樹,他搖搖頭自語道:“那感覺又來了。”
銀杏樹葉在電光之下閃閃發亮,樹葉嘩啦晃響,欲裂欲倒。
莫名而來的迫力使得悟名驚叫一聲。哪顧得柴火隻劈了一半,猛地丟下斧頭,轉頭即奔向門外,任師兄悟天叫喚他也不理,仍冒雨衝出相國寺,直往汴河那株銀杏樹衝去。
十幾年前,悟名即被母親殘忍的遺棄在汴河畔千年銀杏樹下!幸得在相國寺掛單的了道禪師收留,他才能活命。這些記憶他依稀之間記得,尤其母親哀怨無奈的眼神特別印象深刻。隨著年齡增長,閃電次數增加,他甚至可慢慢串連母親淡淡浮現的模糊臉容,且一次比一次強烈。
他並不怨恨母親,他隻想知道自己來自何處,根在哪裏?為什麼拋棄自己?
狂風暴雨,雷電交加。喚動他腦中更清晰輪廓。
悟名已奔至千年銀杏樹,顧不得雷雨天氣是否會劈中樹幹,他跳上枝頭那分岔處,坐在枝頭隨手一抓,岔洞中竟然藏有一瓶烈酒,他猛地咕嚕灌下,霎時臉麵通紅,昏昏沉沉的腦中感應更是強烈,他不敢怠慢,盤坐下來運勁拚命追尋那埋藏腦中深處的印象,輪廓漸漸清楚。
母親是在微笑,她有深深的酒窩,她喜歡穿素雅淡青羅裙,走起路來像仙女般優雅,銀杏樹下,突然笑容凝固,兩行眼淚流出,她懷中抱著一個小娃娃,外麵包著紅緞錦絲,依依不舍地遺置銀杏樹下,她哭著離去,臉麵輪廓又漸漸模糊。
悟名急叫著不要走,趕忙再灌烈酒,想以此捕捉母親神韻,可惜那女人總在恍恍惚惚跳接著。反倒是腦海浮現掌門師伯正在陪女人坐禪,有說有笑;悟天師兄嘮叨念著自己,又要受罰了;師父還是喜歡睡在梁上,他似乎有位叫小夕的昔日女友,兩人正在夢中談戀愛……
悟名腦子思緒突然又被相國寺後院那口枯井給吸引去。每當閃電時,枯井立即幻出一道邪光呼應,他每每感受得到枯井裏頭藏有某種邪靈之物,隻是那是禁區,任誰也無法去證實什麼……
腦海思緒一轉,悟名突然覺得自己魂魄脫離肉體飄飛起來,直往西天仙境般飛去,那仙境亭台樓閣完全不屬於中原,莫非西方極樂世界就是這般模樣?
他穿梭飛行著,突地碰上一位眉心有綠疤的怪和尚向他招手。一種親切感突來,正待打招呼之際,對方突又變成怒目金剛,羅漢,頭陀般千變萬化戲弄著,嚇得他趕忙驚醒過來睜開雙眼喘著氣。
暴雨打得他滿身濕透,悟名仍不肯放棄機會,一拳打在旁邊的樹枝,喃喃念著:“母親您在哪裏?這該死的感覺!”閉上眼睛專心再次運勁並湊母親輪廓,可惜感應高峰似乎已過,隻喚得零零碎碎的模糊麵相。反倒是感應到惡師兄悟寶正咧口邪笑地直往這頭奔來。
忽然地一道閃電劈中銀杏最高枝幹。“叭”的一聲裂響,震得樹搖骨顫。悟名“哎呀”驚叫,坐身不穩,猛往下栽,跌得四腳朝天。大腿粗的枝幹轟砸下來,隻差三尺即被砸中,嚇得他暗道好險。
他苦笑爬起來,瞧瞧銀杏枝幹,記憶中它少說已被閃雷擊中數次,然皆傷枝不傷骨,倒也是怪事一件。
他還想感應往昔種種,忽聞得左街吆喝傳來,回頭一瞧,竟然是惡師兄悟寶撐著雨傘帶領數人追捕而來,果真應驗方才情景。悟名哪敢怠慢,拔腿就跑。
悟寶哪裏肯放過,冷笑道:“小癩痢違反戒律還想逃?回去整死你!”
數人一陣戲虐之音,追得起勁。
悟名無處可逃,還是躲回夥房。見及悟天師兄似想責備,他不吭一聲,抓起斧頭,又自顧自的劈砍起來。
可惜其一身濕不說,方才猛灌烈酒,此時正發作著,隱帶三分醉意,劈了幾次都劈在下麵的樹墩。
悟天瞧他一臉歉疚模樣,不忍責備,歎道:“一年總要搞個七八次,真不知你是不是神經不正常,閃個電便讓你瘋狂至此?老是冒雨往外跑,還喝酒,不怕罰嗎?”搖搖頭便自整理火灶去了。
悟名輕歎,暗道我找自己父母有何不可?
心念未畢,外頭吆喝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