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1)

老李死了,死得蹊蹺。

西南山溝溝裏的隴東村,大雪初歇。農曆年三十這天,家家戶戶在門口裏掛起紅燈籠,貼上新春聯,暖氣洋洋地迎接新的一年。

唯有一戶人家,門前蕭條冷清,寂靜無聲,雪堆了一層又一層,無人清掃。

“這老李,怎麼昨天一天都沒見著人。”

說話的是鄰居王大媽,操著一口流利的方言。她攏緊了半舊的碎花棉大襖,不斷揉搓著掌心,伸著頭一個勁兒地往屋裏瞧。

老李其實並不老,他隻有34歲,常年拄著個木製的拐杖,留著一把絡腮胡子,頭發許久不曾打理過,遮住了大半張臉。

他是十年前來到隴東村的,並長久地住在了此處,活動的範圍隻有村頭到村尾,連鎮上都未曾去過。

王大媽不知怎麼的,有些不安,眼皮跳得極有頻率。她在門外徘徊了好些時候,還是決定進去瞧瞧。

這些年,村裏的條件變好了,麵貌煥然一新,家家戶戶皆過上了好日子。從前的茅草屋,變成了刷著膩子的白色小洋房,空調電視樣樣配齊,村裏唯一通往鎮上的路也修成了水泥路。

唯獨這老李的家,十年如一日的破爛。

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左邊隔出了一塊小菜地,此時光禿禿的,寸草不生;右邊是一間廚房,若是嚴格說起來,它根本不能稱之為廚房——因為那隻搭了一個簡單的爐灶,連個草棚都沒有。

還有一間破破舊舊的茅草屋,夏天漏雨、冬天透風。

王大媽摸索著,因著天冷,手凍得有些僵,好半天才摸著院子的插銷。她拍了拍門,破爛的小木門發出“吱呀吱呀”刺耳的響,無人應答。

窗戶開了一個小縫,她踮著腳,身體微微前傾。

饒是王大媽活了大半輩子,卻仍被眼前的情景嚇得雙腳發軟,喉嚨破了音:“啊!來人啊—”

辦白事的時候,村裏人幾乎全來了,白衣素縞,哀樂繞梁。

說起老李,村裏的人對他的印象隻有兩個。一個是孤僻,幾乎從來不與人交流,逢年過節,他也總是一個人。另一個印象就是覺著這人還不錯,隻要村裏人喊他幫個忙,無論是修個電視、收音機,或是做些木工,他從不拒絕,且都能幫你修好。

為什麼說他死得蹊蹺?大冬天的,他上身赤裸,下半身隻穿了一條大紅色的內褲,吊死在了自家的房梁上。

村裏人破門而入的時候,老李的身體早就已經僵硬發黑,人們費了好大的勁,方才給他穿上了壽衣。

老李的脖子上有一條明顯的紅色血痕,他們都以為他是上吊死的,卻沒人發現紅色血痕裏邊,藏著一條細細的勒痕,這是隻有類似鋼絲那樣細小且堅韌的金屬,方才能落下的痕跡。

村裏仍保留著傳統的土葬風俗,講究入土為安。眾人合力,將老李裝進了棺材板裏,一寸一寸地將坑填埋。嘴裏不止地念:希望來世能投個好人家。

——

看著自己被埋是種什麼體驗?老李切切實實地體會了一把。

此時,他如一縷青煙,身體是透明的形狀,漂浮在上空,看著村裏眾人給他一把一把地燒紙錢、上香,再替他將棺材板嚴嚴實實地蓋上,放入新家,填土深埋。

他原本是個殺手,十年前金盆洗手,躲到了隴東村,誰曾想,還是逃不過。

忽然間,狂風大作,烏雲籠罩。適才還陽光明媚的好天氣,一下子變了。

老李隻感覺到一陣狂風略過,將他“咻”地一下,刮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