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傑忍氣吞聲,不敢說出事情的真相,是出於政治上的恐懼,不敢講真話。在劉大傑所處的時代,說真話是需要勇氣的。那時候,說真話,輕則影響仕途,重則危及腦袋。劉大傑缺少的正是說真話的勇氣。為了保住官位和腦袋,劉大傑不得不背著本不該屬於自己的黑鍋與罵名,作為後人,我們不必苛求他的沉默。但問題的真相必須澄清:他是因為膽小怕事而不是因為虛懷若穀才作出這一選擇的。
曹聚仁強詞奪理,不敢直麵問題的實質,是出於道德上的擔心。他在回憶錄中披露這件事,是既想顯擺自己敢作敢當、實話實說的"勇氣",又想以攻擊"道學家"的方法來為自己開脫。道學家固然是迂腐的僵化的教條的,但一個戰地記者以"戰爭時期,道德可以放假"來為自己的"越軌"開脫,恐怕很難讓人接受。試想,如果一個軍隊,由"道德可以放假"的士兵組成,其戰鬥力如何就無須多說了。婦人與女孩盡可以把一個慷慨的嫖客視為恩人,而嫖客自己不能因為支付了雙倍的嫖資就可以心安理得,更不可以嫖客的身份來譏刺道學家。在我看來,道學家和嫖客在"性"趣上可謂一丘之貉,一個是"過",一個是"不及"。
年輕人犯了一次錯,有過一次醜行,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隻要能正視自己的錯,能從醜行中吸取教訓,那麼,壞事也會變成好事,自己的人格和名望也不會因此受到影響。但像曹聚仁這樣極力為自己辯解,隻會弄巧成拙,欲蓋彌彰。知恥者勇,曹聚仁缺少的正是這個"勇"。
通俗小說作家包天笑,在日本"訪問遊曆"時曾"做了一次荒唐的事",晚年,他在回憶錄裏"交代"了這件事:"我們這個記者團,在將欲回國的時候,各人有兩日的自由行動。在這兩日自由行動裏,我做了一次荒唐的事,和餘大雄兩人作了一次狹斜遊,這是應當懺悔的。"平心而論,包天笑無論是其人其文都不能和曹聚仁相提並論,但就事論事,包天笑回憶錄中這一次的"交代"可謂言簡意賅、幹淨利落,而曹聚仁回憶錄裏的"辯白"則顯得夾纏不清、吞吞吐吐。
走筆至此,筆者內心十分惶恐不安。小子何人,竟敢對文壇泰鬥曹先生說三道四。其實,筆者鬥膽撰寫此文的動機有二。其一:筆者既欣賞曹聚仁其文,也服膺曹聚仁其人,正因如此,堪稱筆者人生偶像的曹先生偶然一次的"越軌"不能不使筆者產生痛心疾首之感,倘若筆者對曹先生偶然一次的"越軌"批評過激,那完全是因為愛之深才責之切;其二,以曹先生的名望,他對年輕人的感召力和影響力都不可低估,若有輕薄少年以曹先生的偶然一次的"越軌"作為自己尋花問柳的借口,那曹先生豈不要稀裏糊塗背上"誤人子弟"的罪名,基於此,對曹先生偶然一次的"越軌"來一次"正本清源"的"酷評",恐怕並非毫無必要。
魯迅曾雲:有缺點的戰士終竟是戰士,完美的蒼蠅也終竟不過是蒼蠅。套用魯迅這句話,我們可以這樣說:有缺點的大家到底是大家,完美的小人也終究不過是小人。瑕不掩瑜,曹聚仁就是這樣的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