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透過被炙烤的毫無精神的楊樹趟子,穿過了經過風吹日曬已經剝漆斑駁的木製窗欞和被擦的近乎透明的玻璃,灑進了豐縣第六中學低矮的初三二班的教室,坐在靠近南側窗戶的同學已經把洗的泛白的淡藍色布質窗簾拉上,雖然依舊被毒辣的太陽炙烤的大汗淋漓,但是畢竟聊勝於無,隻有坐在教室最後一排的劉楊無奈的將所有的課本都堆在桌子的一側,形成一道高牆,自己將頭掩再高牆的陰影之下,將身子和手臂都暴露在無情的烈日之下。
劉楊沒有同桌,也許這是全世界老師對壞學生使用的同樣手段,就是盡可能地孤立他,美其名曰:你自己不學,不要帶壞了其他同學。
而最後一排地窗簾當然也被征用了,被掛到了教室最前麵的窗戶上,兩層的窗簾當然可以更好的保護坐在前排的優秀學生,真正的祖國花朵和未來的棟梁,而像劉楊這樣的雜草,多多的沐浴在陽光下,也是有利於生長的。
用後來劉楊自己的話講:陽光雨露,俱是天恩嘛!
這節是物理課,一個帶著厚厚的黑框眼鏡,唾沫橫飛的講述著萬有引力的中年男人當然不可能引起劉楊的興趣,劉楊熾熱的目光從高牆陰影中射出,直直地盯著那道紮著馬尾辮,穿著淡藍色校服坐在第一排的俏麗背影。劉楊其實什麼也看不見,隻能看到那道背影的輪廓,還有白皙的脖頸,而且會不時地被後一排的同學挪動身體給擋住視線。
可是他仿佛能夠穿透別人的身體一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青春懵懂的他似乎感覺全世界隻有他們兩個人存在,他的思想也遊離在這種幻想當中。
劉楊最大的夢想就是可以和這個美麗的女孩一起放學,可以送她回家。可是對什麼都是混不吝的劉楊,卻偏偏不敢開口去問,更不敢靠近她,自己隻能這樣遠遠的躲著,看著她。
這個女孩叫蔣娉婷,這個名字在90年代的縣城中還是很特別的,就如她本人一樣出挑,鶴立雞群。劉楊他們這代人的名字雖然不像父母似的,女人無非就是貞、萍、淑、芬、勤,男人就是國、民、軍、功、東,但是大多不過是像劉楊一樣把父母的姓氏合在一起,不然就是張偉,王強,劉洋,李靜這樣不走心的名字,一個班級都要有個三五個。
當劉楊第一次聽到這麼美麗的名字,看到這麼美麗的女孩子就徹底淪陷了。蔣娉婷是隨父母來豐縣借讀的,據說她的父母是國家級的某個研究室的工作人員,來豐縣是考察一個什麼地質項目。也不知道這豐縣窮鄉僻壤的,有什麼可考察,不過劉楊倒是希望他們可以永遠考察下去,這樣他就可以長時間看到這個美麗的女孩了。
不過他也知道,馬上就要中考了,像他這樣的成績,肯定在畢業考試後就會被勸退回家,反正也考不上高中,家裏沒有錢給他讀書了,他會徹底的離開校園,看看外麵的世界。其實要不是蔣娉婷的出現,他早就輟學了,父母都是工人,現在工廠效益不好,每個月的工資省吃儉用也不見結餘,還好母親持家有道,日子總算過得下去。
他祖父以前是個銀匠,會打首飾,小的時候他也和祖父學過幾天,後來祖父年紀大了,看不清了,就把工具傳給了他,現在劉楊每天放學後自己關在小屋子裏叮叮當當的敲的不亦樂乎,父母也沒有心思管他,另外看著孩子既然讀書沒有出路,有一門手藝,將來也不愁活路不是。
現在劉楊每天最開心的兩件事就是:上學看蔣娉婷,放學打首飾。
不過今天放學後,劉楊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馬上要離校了,他要送給蔣娉婷一件禮物,一件珍貴的禮物。
他當然沒有錢去買禮物了,別說一天兩塊錢的夥食費僅僅夠他買兩個麵餅子充饑,就是真有個十塊八塊的也買不了什麼像樣的畢業禮物,畢竟同學們互相贈送的折疊賀卡就要十塊錢,對他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了。不過好在他在班級沒什麼朋友,幾個死黨也是各個班級的“編外人員”,和他的處境差不多,這幾個人原來本是一個班的,由於這幾個人在班級嘯聚山林,導致所有的老師都不能順利的上課,調皮搗蛋的事情層出不窮,最後,隻好將這幾個人分到不同的班級,為了這個事情,二班的班主任老邱沒少給其他幾個不願意接收這些害群之馬的班級班主任送禮,著實的破費了一遭。
不過即便是隻剩下劉楊一個人,也夠老邱喝一壺的。
上課和同學說話,傳閱手抄本,給女同學文具盒裏扔蟲子,給來月經初潮的女生編生理期日記,這些慣用伎倆不必說,居然還有一次,對新來的女老師下了黑手,將一隻從山裏抓來的草蛇放到了女老師的手包裏,據說女老師當時就嚇哭了。說再也不到他們三年二班來上課了。
學校為此要嚴肅查處,可是居然沒有人知道那條蛇是如何被放進去的,在劉楊的矢口否認下,老邱也隻能是將他單獨幽禁在班級的最後一排,自生自滅去吧。反正過了這個學期就升學了,他也就解脫了。可是沒想到,自從班級裏來了一個新的同學,仿佛最近劉楊消停了很多,雖然依舊是不聽講,不學習,但是,也不再去作什麼妖蛾子了,至少不會去影響其他同學,真是讓班主任老邱欣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