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場禮樂響過,禮官祝詞說過,皇帝舉杯道:“承蒙各位使臣賞光,遠道而來,共襄盛會,今夜不必拘禮,還望盡興而歸。”
底下眾人紛紛道謝,各自禮儀與語言都不同,因參宴者來自四海八方,相較於正旦或者冬至大宴,顯得鬆泛許多。
而正在眾人聲音紛紛落下後,就見蕭毓芸才立起來,朝上座的宇文泓舉杯道:“大梁皇帝陛下威加海內,國內政通人和,令萬民敬仰,縱我等身為異族,也不得不心生佩服,今日有幸目睹陛下風姿,這一杯酒,北遼長公主蕭毓芸敬您,祝您萬壽。”
她身份貴重,這樣的宴會上,即代表她的國家,這一番話說得好聽,實在不像昔日北遼進犯時囂張的樣子,宇文泓麵色無異,心中卻是隱隱一頓,莫非真叫段二說中了?
不過段二提醒的及時,他心中已經有數,此時神色和藹,回應蕭毓芸說:“長公主多禮了。”並朝她遙遙舉了下杯。
蕭毓芸嫣然一笑,施施然坐下。樂師開始奏樂,舞伎們紛紛上場,
眾人都把方才情景看在眼裏,不過認識蕭毓芸的人都知道,她一向好出風頭,對此也見怪不怪了,倒是段菁菁悄悄靠進靜瑤耳語起來,“你瞧,我沒說錯吧?這蕭毓芸一向如此,我覺得這次你要當心了。”
靜瑤一怔,悄悄問她,“我為什麼要當心?”
段菁菁道:“聽說她玩夠了想嫁人了,我瞧著她八成是看上你們皇帝了。”
這話可叫靜瑤心裏悄悄一頓,不由得看向蕭毓芸。
其實她方才心裏也在犯嘀咕,身在漢家教條禮儀中長大的她,從未見過如蕭毓芸這樣的女子,尤其她身為曾經對立的異族公主,方才那些極力稱頌皇帝的措辭,確實有些過於殷勤……難不成她果真有意嫁來皇宮?
靜瑤又悄悄朝宇文泓望了一眼,自己這新人還沒當個幾天,就又有人想擠進來了嗎?
那他呢,會怎麼做?
不知怎麼,心裏漸漸有些不是滋味,宇文泓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微微轉過頭來,隔著淑妃,向她投來一抹淡淡微笑。
目光相觸的那一瞬,她又釋然了,他又不是昏君,豈會被美色蒙蔽?蕭毓芸身份特殊,豈是那麼容易就能入得了後宮的?
她也輕輕勾唇,回了他一個微笑。
而淑妃,盡管麵上維持端莊儀態,心間卻難以平靜。她原以為自己眼下已是後宮位分最高的,如今又有機會離皇帝這樣近,皇帝無論如何該給個麵子吧,哪知他竟越過自己同李妙淳眉來眼去,將她視若空氣……原本還湧起希望的心瞬間又跌倒了穀底。
徐婉儀坐在皇帝右側,正與靜瑤麵對麵,眼見她與段三公主親近,忍不住跟鄒淑儀悄悄議論,“瞧瞧李貴儀,以前倒沒看出來,她竟這般會做人,這大理公主今日才進宮,就與她這麼熟絡了!”
鄒淑儀生性膽小些,皇帝就坐在不遠處,她可不敢跟徐婉儀一道說什麼閑話,隻好假意舉杯飲酒,對徐婉儀這包含諷刺的誇獎不做理會。
徐婉儀暗罵了她一句沒骨氣,卻也隻得跟著飲酒。
晚宴徐徐推進,氣氛越來越熱絡,侍宴與上菜的宮人們穿插宴間,殿中央的樂舞不知疲倦。
各國賓客也已在互相交談舉杯,當中有的人,來自靜瑤隻在書上看到過的地方,眼見氣氛鬆緩,她心中一時忍不住好奇,朝殿中望去,卻無意間看到一人,也正在朝她望過來。
這是張恩珠出事以後,宇文銘頭一次見到她。
嗬,果真已經入住後宮,連裝扮都不一樣了。之前存下的謎團一直囤在心中,他極想現在就上前去問她,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張恩珠會忽然得癔症,且口中一直在念叨靜瑤?
這個女人與靜瑤到底有什麼關係?
靜瑤亦知道,那日的舉動會引來宇文銘的懷疑,現在果不其然,他的眸中滿是疑問。
疑問什麼?疑問她與陸靜瑤是什麼關係?
就叫他去猜吧,反正她才不會告訴他!
靜瑤神色毫無變化,淡淡移開視線,轉而將目光投向殿中央的樂舞。
一曲綠腰舞罷,舞伎們暫時退下,樂師們也暫時停了舞蹈,殿中稍顯安靜。趁這空當,忽然有人立起,向上座的皇帝行了個禮,用略顯生硬的漢話說道:“尊敬的大梁皇帝陛下,我等出發之時,我們北遼可汗曾賦予我等使命,我們兩國曾飽受戰爭之苦,平民遭殃,生靈塗炭,此種結果,本非我可汗所願意見到的,因此,借此良機,我可汗願與貴國結為友邦,永葆和平,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話音落下後,隻聽上座的宇文泓應道:“我大梁一向推崇仁愛,過往之戰爭亦不是由我方先發起,我國子民從不愛侵犯別人,但亦不是軟弱之輩。戰爭之苦天下有目共睹,貴國可汗有和平之意乃是最好,朕頗為讚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