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無人敢回話。
信使隻管送信,且一路已經換了好幾個人,通政史收到急奏後前來稟報,也是無辜,罪魁禍首,明明在那千裏之外的禍亂之地。
天災是無法預料的,朝廷已經想了各種法子在盡力安撫,可政策遞到地方上,記過幾重衙門已經變了味。
賑災錢糧被層層克扣,交到災民手上已經所剩無幾,朝廷雖免了當地三年賦稅,卻又有惡霸趁機欺壓災民,而年關將至,當地官員為了順當過年故意視而不見,導致民怨越積越重,最終在除夕前爆發。
當地衙門眼見事態已經控製不住,隻好八百裏急奏進京,這個消息一到,乾明宮裏的年節氣息頓時就煙消雲散了。
宇文泓暫時壓下怒氣,吩咐道:“即刻宣內閣覲見。”
福鼎遵是,忙召司禮監太監宣旨去了,靜瑤見聖怒似乎有所緩和,趕緊將茶盞置在桌案上,想著趕緊退出去才好,哪知還沒走出禦書房,就聽一聲脆響,再抬頭一看,宇文泓將她剛送來的熱茶給砸了。
所有人立刻跪成一片,她也不例外,額頭貼著地麵,大氣都不敢出,心裏七上八下的忐忑,這是怎麼了,是嫌茶不好喝嗎,還是她上茶的時機不對?
老天,誰能來救救她!
靜瑤的一顆心眼看就要跳出喉嚨,忽然聽見皇帝怒道:“這幫庸才,朝廷的俸祿還不夠嗎?民脂民膏刮個沒完,連災民也不放過!”
緊接著又聽見通政史在勸慰,“陛下息怒,保重龍體……”
後麵的話沒聽清,靜瑤卻大大鬆了口氣,原來是在罵那些地方官,還好還好,不關她的事。
哪知她才剛把心按回肚子裏,卻又聽宇文泓怒道:“朕要的茶呢!乾明宮這幫奴才也要造反了嗎!”
靜瑤簡直是要委屈死,她才剛把茶給他放下,是他自己摔了的,這人是沒記性嗎,還是沒長腦子!
可這會兒沒人替她說話了,沒長腦子的那位君王還在盛怒,靜瑤隻好自保,抖抖索索的為自己澄清道,“陛下,奴婢方才上了茶,您才摔了……奴婢這就再去煮……”
入耳是女子的聲音,宇文泓愣了愣,目光向下尋去,終於看見了她,不知怎麼,原本要殺人的氣勢忽然消去了多半。
禦書房內可聞針落,須臾,靜瑤聽見那人從嗓子裏嗯了一聲,怒氣分明緩和了不少。
愣了一瞬後,即明白過來這是允她出去的意思,她喜出望外的趕緊尊了聲是,從禦書房中退了出來。
餘下的人們卻猶如大晴天的遭了雷劈,紛紛驚詫不已,相較於方才堪比雷霆的盛怒,陛下的這個“嗯”字,實在是……畫風突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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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瑤從禦書房出來,合上木門的那一刻,才終於敢好好喘了口氣。
太可怕了,剛才如果她不解釋一下,是不是要被皇帝下令給殺了?
她後怕不已,欲哭無淚,來乾明宮還不過一個時辰,就已經魂飛魄散了兩回,老天爺,往後的日子還能好過嗎?
她正愁眉苦臉,守門的福壽迎上來打招呼,“姑姑沒事兒吧?”
福壽一直守在門外,也清清楚楚的聽見了裏麵摔茶杯的聲音,此時見她麵如菜色,也猜到她大約是被嚇著了,打算上前安慰幾句。
可靜瑤又能怎麼辦,此時倒苦水是沒用的,誰讓她就走到這一步了呢?她艱難的搖了搖頭,“我沒事……”
福壽不在裏麵,沒瞧見裏麵的情景,便自己琢磨著安慰她,“姑姑別怕,陛下眼下在氣頭上,說兩句重話在所難免,再說,也不是衝著您,您可別往心裏去啊!”
靜瑤連說話都沒力氣了,隻好禮貌的點了點頭,就聽福壽又道:“要說還是姑姑您厲害,上次禦前奉茶的那個小太監笨手笨腳,又趕上聖怒,愣是生生領了五十大板,到現在還走不了路呢!您瞧您,齊齊整整的就出來了……”
五十大板?
福壽話還沒說完,隻見靜瑤臉更白了,有氣無力的打斷他道:“二總管,我還得去煮茶,就先不跟您說了……”
福壽忙哎了一聲,一麵目送美人遠去,一麵回想自己的話,猛地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不由得後悔不已,明明是想奉承兩句,這下可好,叫人家更害怕了!
靜瑤虛脫的走回茶房,一麵煮茶一麵盡力安慰自己,他還是講理的,瞧,知道是自己砸了茶杯,就不怪罪她了,所以待會她隻要規規矩矩的再把茶遞上去就沒事了。剛才氣頭上都沒罰她,可見人是清醒的,總不會待會又摔了杯子再來責備她的。
那個被打殘了小太監大約是另犯了事,不必相提並論。
這樣想了一通,茶也再度煮好了,她重新端起托盤,又來到了禦書房外,再度鼓了鼓勇氣,抬腳邁了進去。
禦書房內已經恢複了平靜,怒氣發完,宇文泓也冷靜了下來,自己也曉得,發怒無益,此時該是思量對策的時候,隻是方才大宴上喝了酒,口幹舌燥的厲害。
好在熱茶及時被送來了,她才將茶盞擱下,他就馬上端了起來,是醒酒果茶,淡淡的酸甜,最是解渴。
而送茶的人見他飲過後沒再發話,表情舒緩了一些,垂首退了出去。
他剛才大約是嚇著她了,他這才微微意識到。但方才脾氣起來的時候,他也控製不住自己,算了,眼下有更要緊的事,宇文泓不再去想其他,門外幾名內閣大臣已經應傳召到來,他宣他們覲見,擱下茶盞,把心思放在了京西南路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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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一路由宮中駛出,回到惠王府,張恩珠攜女兒下來,依然去了雲英閣。
慧怡郡主今年五歲,封號是皇祖父在世時給的,因是惠王唯一的孩子,又是王妃所出,因此縱然是女孩兒,尊貴也不落半點兒,一直被闔府上下奉為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