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現在,都一把年紀了,隻要回到那片原野,害羞的滋味便油然而生。害羞的意義是一種身不由己的愛,就像一個男人在一個女人麵前莫明其妙地表現出害羞。如果是愛情,擁有一個在自己麵前常常害羞的男人,是女人一生的幸運。回到原野上的害羞不是愛情,也不是欲望,而是太深的愛。愛到隻能默默相對,哪怕多出一點動靜也是對這種愛的打擾。
原野所在,遍地溫情。我在黃州城內上班的那幾年,母親身體不好,特別害怕坐車,沒辦法來黃州。再後來父親去世,母親的身體反而康健起來。這時候我已來到武漢。依著母親的心願,那一年我開上車,載著母親到黃州故地走了一圈。在離東坡赤壁很近的一處房子前,母親徘徊了好一陣,一直無法確認,自己到底是在哪一棟樓裏生下了我。問了好多人,都說不清楚,差不多五十年過去了,當年的舊城早就不複存在,偶爾有沒被拆除的老房子,大都藏在某個高樓的角落裏,不是特別熟悉的人輕易找不著。
生身之地那恩情本來就很厚了,找不著舊時房子也是無所謂的。
況且黃州對我真是不薄。我離開黃州來到武漢的那年,由於特殊原因,一批早期習作手稿慘遭棄失,其中包括第一次試筆小說的那篇文字。
十幾年來,這事一直令我傷心不已,以為那些手稿早被當成廢紙,要麼成了人家的生煤爐子的引火柴,幸運一點的也是回到造紙廠再生成一些白紙。我的人生童年顛沛流離,文學生涯的前期竟也一波三折。
二〇一一年元旦過後,我在湯遜湖邊的一處房子裝修完畢,有朋友代請了刻工,在門口的一塊石頭上雕刻兩個字。過程中,陪同刻工的一位小夥子,總像是有話要對我說。那天下午,小夥子終於開口了,說自己手裏有我的手稿。追問之下,他說了手稿的名字。我在驚訝中等了一天,小夥子再來時,拿出來的手稿令我又驚又喜,因為這手稿正是被棄失的手稿中的一篇。後來才知道,當初那些被棄失的手稿,到了一處廢品回收站,開回收站的人是小夥子的朋友,無意之中發現被拾荒者得到的這些廢紙與眾不同。接下來的事就是不幸中萬幸了,那些手稿被黃州本地一群愛好書香的人各自收藏起來,完好無損地保存至今。
賢良方正四個字,或者說賢良方正這個詞,是爺爺說出來的。爺爺不是有意與我說,我也不是有意去聽,而是爺爺在與別人挖古說閑話時,不經意冒出來的,我也是不經意聽了進去的。起初隻是覺得這種說法很不一般,直到自已長大了,有一次爺爺顯然是有意對我說,黃岡人當不了奸臣,自古至今黃岡一帶從沒有出過奸臣。如果挑剔,爺爺這話是有問題的,其中會有當奸臣也要有資格的意思。我當然不會如此去想,因為爺爺早就告訴過我,他那個時代的黃岡人,日子過得再艱難,也要讓孩子跟著教學先生上一陣子私塾。以爺爺的身份與模樣,我寧肯相信,在文化上,黃岡大地不曾有過對任何一個孩子的刻薄。
直到現在,都一把年紀了,隻要回到那片原野,害羞的滋味便油然而生。害羞的意義是一種身不由己的愛,就像一個男人在一個女人麵前莫明其妙地表現出害羞。如果是愛情,擁有一個在自己麵前常常害羞的男人,是女人一生的幸運。回到原野上的害羞不是愛情,也不是欲望,而是太深的愛。愛到隻能默默相對,哪怕多出一點動靜也是對這種愛的打擾。
原野所在,遍地溫情。我在黃州城內上班的那幾年,母親身體不好,特別害怕坐車,沒辦法來黃州。再後來父親去世,母親的身體反而康健起來。這時候我已來到武漢。依著母親的心願,那一年我開上車,載著母親到黃州故地走了一圈。在離東坡赤壁很近的一處房子前,母親徘徊了好一陣,一直無法確認,自己到底是在哪一棟樓裏生下了我。問了好多人,都說不清楚,差不多五十年過去了,當年的舊城早就不複存在,偶爾有沒被拆除的老房子,大都藏在某個高樓的角落裏,不是特別熟悉的人輕易找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