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從大敞著的朱紅大門和窗間流入,在屋內絲絲縈繞,卷起床幔柔軟的淺影。
燭光悠悠,映出繡著大朵蓮花的屏風之後的一個小小的身影。
絕舞坐在銅鏡前,皮膚上仍散發著沐浴過的熱氣。銅鏡裏,白裏透紅的玉肌暈染著粉色,將她映襯得像朵小花似的。薄毯裹在嬌軀上,隻露出頸上的部分,不讓夜間的冷氣入侵。水汪汪的黑瞳凝望著鏡中的自己。
聖憶風倚在床畔,屋內氤氳的熱氣讓他的唇角浮出一抹笑意。他透過屏風望著其後的嬌小身影,眼睛裏閃過一絲柔魅的澄澈。
咚、咚、咚。
敲門聲過後,一道低沉的詢問傳來,“少主?”
“進來。”他抄起手邊本要等她出來給她裹上的大毯,隨手一揮,毯子飄上屏風,將上麵模糊的人影蓋住,密不透風。
顏琦輕輕地走進屋裏,垂首道:“少主有事吩咐?”
他的視線收回,落在顏琦低垂的頭頂,悠然道:“那日舞兒帶著影兒去了哪裏?”
絕舞聽到屏風外的聲音,緊張地拽住披在肩頭的薄毯,等待顏琦的回答。
顏琦隻是輕微地頓了一下便道:“絕舞姑娘和舞影姑娘隻是去了集市。”
燈火朦朧,聖憶風手中把玩著一支銀針,在燈下細細瞧著。燈火暈黃,銀光流動。這時,他輕輕垂眸,用極低柔的語調慢慢地問:“集市?”
顏琦突然單膝跪地,膝蓋撞擊地板的聲音在靜悄的屋內陡然響起,聽得絕舞一驚。
“屬下失職。”顏琦低垂著頭,聲音不卑不亢,平靜得好似自己沒有做錯事。
“你哪裏失職了?”他邊將銀針緩緩移向燈火,邊用漫不經心的語調道,“你不是一直在保護舞兒嗎?怎麼會失職?”
“屬下、屬下那日並未一直跟隨絕舞姑娘。”
他依舊細細地看著那支銀針,淺淺的嗓音再次飄出唇角,似是不甚在意,“那你去幹什麼了?”
顏琦的頭又低了一分,“屬下那日碰到杜玉菲姑娘,她遭人挑釁受傷,我帶她去就醫,所以誤忘了少主的交代。”他的語氣有些輕顫,還夾帶著一些遲疑。
杜玉菲?被他廢了武功,一個女人家行走江湖果然容易碰釘子。
他這樣想著,雙眸裏卻看不出絲毫的後悔或者憐惜,隻是淺淺地覷了一眼顏琦。
與此同時,顏琦也恰巧抬頭。那一瞬間,聖憶風的眼神讓顏琦猛然一驚,急忙又低下頭,“顏琦失職!”
燭火上的銀針被烤成熾紅的顏色,鮮豔無比。他輕笑,低問道:“既然失職,要如何處置?”
屏風後出現輕輕的倒吸聲和不安分的衣料摩挲聲。
他的眸光閃爍不定,“這支毒針作為失職的懲罰,如何?”燭光映照下,俊魅的容顏忽明忽暗。
下一瞬,銀針離指飛出。顏琦沒有閃躲,眼看被燭火烤得火紅的銀針就要紮入顏琦的胸。叮咚一聲,一支銀釵擊中銀針,雙雙落地,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顏琦驀然垂眸,縱使驚訝,卻不敢朝屏風後望去。
聖憶風的入鬢細眉輕挑,對突來的狀況似是毫不驚訝,唇角勾出一抹得逞的笑,“你先下去。”
待寂靜的屋子傳來顏琦的關門聲,屏風後已經穿戴好的絕舞才走出屏風。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視線四處亂飄,一步步地走到他身邊,“不就做錯件事嗎?幹嗎用毒針啊?顏大哥跟著師父那麼久了,師父也不網開一麵。”
他的視線定在地上的一針一釵上,輕笑道:“丫頭,你可比以前靈敏多了,居然能攔下我的銀針。”
她一怔,因他的誇獎忘了忐忑不定的心事,不好意思地摸摸因剛沐浴完透著紅潤的臉頰,憨憨笑道:“那是因為師父根本就留著空子讓我鑽嘛!”
長指抵上她的下頜,鉤起她因被誇獎而羞得紅紅的臉頰。他的唇角浮出妖嬈的笑,“你不是該質問我,為何顏琦會跟著你的嗎?為什麼不問?”
她再次怔住,不過很快笑笑,漆黑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起來,“因為我猜到了啊,一想就知道是師父讓他來保護我的嘛,師父這麼疼我。”她說著,還用小手環上他的胳膊,慢慢地摩挲討好他。
他俯望著她,幽瀲的瞳漸漸清冷,食指和拇指捏起她的下頜揉撚。
他的動作輕柔,卻讓舞兒緊張得恨不得逃開他的視線。就在她再也無法承受他能看穿一切的視線時,他悠悠開口,聲音冷冷淡淡,“因為你早就知道他跟著你。”
她急忙揮著小手否認,“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顏琦從來不對我撒謊,所以隻要一撒謊,我就聽得出他的不安。”他放開被他揉得緋紅的下頜,雙臂撐在窗沿上,“根本就沒有什麼送杜玉菲治病的事,他在撒謊。而能讓他撒謊的人,隻有你。”顏琦對他的忠心,他是知道的。但舞兒是個特例,因為他寵她,所以顏琦一定會亂了原則。
“沒有、沒有!杜玉菲的事是他自己編的啦,我真的不知道!我隻是讓他……”雙手驀地抬起,捂住嘴巴。她懊惱地蹙起眉,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