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思維再次回到了這個問題上，腦袋昏昏沉沉。
但是他不想再次倒下。剛才他睡過去了，受夠了。如果死是一場長眠，那真是可怕。長眠中的夢會無盡地折磨著他，直到他真正崩潰。不願去想的一切，不願去回憶的一切，都會變成無法拒絕的噩夢……
噩夢。帕瑟爾忽然抓到了這點。
“不會吧？我不會做什麼奇特的夢，所以我不是印記的……”
“可是你確實有，而且剛剛覺醒。”瑪狄斯篤定地說。
她的手中，多出了一枚水晶。那種水晶帕瑟爾見過，當瑪狄斯使用它的時候，它忽然變成了黑色。
惡魔球。他聽貝妮塔說過，一種能夠檢測到黑井人或是印記擁有者，以及他們力量強弱的“聚合水晶”。
“這才是我們要你加入軍隊的原因。”瑪狄斯說到，“你有這種天賦，你的印記甚至比一般人都更強大。”
帕瑟爾的腦海中某些依然雜亂的線索解開了，他退了一步，然後長長呼出了一口氣。
“現在知道了嗎？你一定要加入軍隊，因為不這樣做，你的天賦就失去意義了。擁有能力不是值得驕傲的事，而是一種負擔。”瑪狄斯的眼中開始閃過了一絲精明之氣——她的睫毛顫動起來。那是她精力集中的時候才會出現的狀態。
她感覺，帕瑟爾要“開悟”了。
但是長久的沉默之後，帕瑟爾沒有說出她所期待的，充滿豪情壯誌的話。
“如果我使用印記，就可以救得了他們嗎？”
帕瑟爾微微轉身，看向了洞口，然後又側過臉看了回來。瑪狄斯討厭那種眼神，有的時候，賽爾貝利也會露出這種神色。
“為什麼你們會可憐他們這種人？”瑪狄斯問道。地底的居民，他們本來就是這樣的，救下他們的命，就能拯救他們了嗎？
瑪狄斯這時居然為他們的憐憫感到悲哀起來：可是憐憫會讓你們喪命啊。
帕瑟爾變得失望起來。“不能嗎？”
“加入軍隊……其實隻是殺人而已嗎？就沒有不殺人，就拯救得了其他人的方法嗎？”
帕瑟爾看著沉默的安捷莉卡與瑪狄斯好一會兒，然後向著洞口走去。
那裏，類似死亡之翼的陰影在揮舞，蓋住了天日。
那種陰影，正是他這幾十天來一直都能感覺到的，地底居民們的絕望。現在這種絕望終於泛濫開來，變得漫無邊際的哀傷。
如果做一件事也無法改變什麼，也依然要去做嗎？
洞口外，人們依然在不斷地死去，雖然速度越來越慢。但是依然在死去。帕瑟爾首先看到的是薩羅米的屍體，還有許多無辜之人的屍體。至少，他們本來不用死的。
那他們“本來”又該怎麼樣？他無法得知。他如此無力，隻能看著他們死去。無論是士兵，囚犯，暴徒。他都不想讓他們死。但是他們死了，就在帕瑟爾的麵前。帕瑟爾今天已經看了足夠多的死亡，終於麻木起來。他以漠然的神色看著那正在發生的一切，眼中倒映的是無數生命凋零之景。
靈魂在他腦海裏好像變成了有實質的花朵，在風中飄落。無力的生命，蒼白得再也不能失去更多的顏色。
此刻他隻是再次懷念起普瑞德露娜的寧靜來。但是黑暗中他聽到了一聲笑，從他的腦海裏傳來，在空氣中回蕩一圈後又直直撞入他的腦海裏。
開始渴望力量了嗎？
那麼，醒來吧。
醒來，將你的世界握在手中。
帕瑟爾厭惡那個聲音。他將手捶在石壁上，把腦袋往上麵撞了又撞，直到指尖滴下鮮血。
留在這裏也是會死的。這次暴亂讓他這樣意識到，無論是否加入戰爭，任何人都會迎來死亡之日。
你也會死啊，帕瑟爾。躲在這裏等死，懷著不可實現的期盼而不去努力，又有什麼意思？你的生命也會和那些人一樣變成一個笑話。
但是現在的他，即使努力也不會有什麼成果。因為他的力量太過渺小。如果獲得力量……
會有他害怕的事發生。帕瑟爾隻是這樣覺得。但是自己到底還怕什麼，帕瑟爾又說不出來。
他隻能再次把腦袋往石壁上撞去，好像這樣就能獲得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