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2)

從空中飛來的子彈製造的恐慌,持續了有一個月。

自從返回A城後,女記者要見張武厲的請求一直沒有被批準。關於張武厲與自己同父異母妹妹的奸情,已在A城傳得沸沸揚揚。這也令碧昂斯非常錯愕。在那些傳言之中,張武厲和她的小妹妹更加的肆無忌憚,他們似乎把整個張家大院當成了他們淫樂的天堂,尤其是那座塔,有人說,無論季節無論日夜輪轉,他們都在塔端看到過他們的影子,他們赤裸的身體是整個A城的恥辱。在張武厲的軍營裏,兔子已經成了士兵們的下酒菜,沒有人再看到過張武厲。整整一個月,他都躲藏在自己的深宅大院中,士兵們以為,他是在休一個漫長而失望的假期。

他的假期,在農曆春節到來之前,突然中止了。讓他中止假期的是他的父親張洪庭,父親的一個突如其來的決定,為美妙的夢遊畫上了一個句號。父親對他們的行為極為震怒,他學會了用軍規來處罰自己亂倫的兒子,他忍痛割愛,果斷地下達了停止建塔的工作,把自己的兒子關了進去。他對張武厲說:“你需要好好地反省。除非你會飛,否則,你不要走出玲瓏塔。”他另外的一個決定是要把張如煙送到位於東城的淨心庵去。自從知道那件令人蒙羞的醜事之後,他再也沒有見過這個最小的女兒,好像是他自己做錯了無法饒恕的事情似的。他躲在自己的屋子中,連享受女人的樂趣都大大地減弱了。張如煙被送到淨心庵那天,天空正醞釀著一場更大的暴風雪,陰雲密布,天幔低垂。負責送張如煙的是我的母親張如清,她到父親的屋裏問他是不是見小女兒最後一麵。我的姥爺,站在窗前,看著窗外風雪欲來的景象,沉默了一會兒,揮了揮手。姥爺沒說一句話,是因為他無話可說。在車上,我母親也是一言不發。而這個醜聞的主角,張如煙卻並沒有顯出多麼的憂傷,她對於那個未知的去處似乎還充滿著期待。她問我母親:“姐姐,你要把我送到哪裏呀?”

母親不置可否,含糊其辭地說:“那地方我從來沒去過。”

張如煙繼續著她的好奇,“那裏有沒有花園呀?有沒有種著芙蓉花?”

母親略微愣了一下,“不知道。”

張如煙說:“姐姐,如果沒有,你一定要讓他們每天給我送芙蓉花呀。”

我母親並沒有答應她這個無理的要求。在以後的日子裏,芙蓉花的故事暫時告一段落。我母親看著嬌小的張如煙,心隱隱地有些痛,她說:“你喜歡哪個名字?小雪和如煙。”

張如煙搖搖頭:“不知道。沒有人告訴我要喜歡哪一個。你呢姐姐?”

我母親苦笑了一下:“我喜歡小雪。”

“那你就叫我小雪吧。”張如煙真誠地說。

我母親點點頭。她知道,也許還有另外一個名字在等待著這個令人心疼又令人痛恨的小姑娘。是的,一個小時後,張如煙有了另外一個嶄新的名字:明月。

淨心庵,沒有人給張如煙送芙蓉花的地方,掩映在東城偏遠的幽靜之處,那裏像是一個世外之地,聽不到城市的喧囂,透過婆娑的樹影,卻能看到那座塔,遠處的塔正在粗野地伸向天空。

在A城,那件人所共知的醜聞並沒有就此風平浪靜,隻是暫時被遠處越來越響的槍炮聲給淹沒了。戰爭,還在繼續著。

美國女記者碧昂斯應邀登上玲瓏塔是在醜聞之後的某一天,越來越急迫的槍炮聲催促著張武厲,那座塔並不能成為囚禁他的牢籠。當醜聞稍稍平息,我的姥爺,才不得不把張武厲放出來,同樣躲在屋子裏的姥爺,每天都透過窗子看著那座靜止的塔。靜止的塔像是高飛前的雄鷹,在醞釀和準備著。一旦他走出了屋子,自以為驅散了令人羞辱的空氣,他便急於讓靜止的塔展翅高飛了。那時候張武厲在塔裏待了一周的時間,懲處已經達到了目的。他問走出塔的張武厲:“你在塔裏看到了什麼?”

張武厲不假思索地說:“鷹的糞便。”

在一個人的塔端,他可能看到過暫時停留的鳥兒。沒有人知道那是不是雄鷹。就是登上了塔端的美國女記者,也沒有看到他所說的雄鷹,糞便更是無從談起。他好奇地問女記者,為什麼對我們張家的塔那麼感興趣。女記者如實地回答了他:“一個八路軍戰士。我答應了他,要替他登上塔。”張武厲嘴角神經質地顫抖著:“你打算如何回複他呢?”

碧昂斯悵然地說:“不必回複。也許我不會再見到他。”

女記者站在塔端,地麵已經遠去了有四十多米,從那裏俯瞰全城,A城還算得上是一個繁華之地。這讓女記者想起了自己的家鄉,她對張武厲說:“在我的國家,有一個最高的建築,帝國大廈。它建在紐約曼哈頓第五大道上,381米高。我曾經登上過帝國大廈,在那裏我有一種和上帝對話的感覺,好像漫步在雲間,離天堂很近。”

張武厲對她的聯想興趣不大,他不知道上帝在哪裏,他隻知道,地獄隨時都會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