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王朝,慶曆四年春。
池州郡,秋浦縣轄下一村落,石城村。
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際在於晨,這句話擱在這個雞犬聲相聞的村落當中更是警世之語。
天色方才蒙蒙亮,東方連一絲霞光還未出現,空氣中四處彌漫著清香的晨露混合草木的氣息,此時的村子裏便已是人聲可聞。
村子稍微靠西一點的一處破舊院落。伴隨著“咯吱”一聲,那兩扇用寒酸來形容都顯得抬舉的木門徐徐打開。天色尚早,屋外景象尚且不甚明朗,其內更是漆黑一片。
借著那微弱的晨光才得以發現一道身影自門中先行探出腦袋,繼而走出門來,站在四周以碎石堆砌的矮牆院落中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嗬欠,開始忙起了手中的事情。
這道身影在不斷忙碌著,先是去村中唯一的一口水井擔了兩桶水回來倒入水缸,然後便是在院子西邊的依靠屋牆搭建的一個小棚子裏拿出一隻不大的陶罐,緊接著從懷中取出了一個紙包,解開之後盡數倒入了罐內。
不知不覺一輪紅日自東之極徐徐而升,絲絲紅霞泛於天際,天色大定,天朗氣清。
此時人影得以瞧得真切,是位少年人,個頭不矮,相貌也是極為俊秀。準確地說,他叫陳浮生,他在煎藥。
陳浮生認真地遵照著大夫的交代舀了大半瓢水倒入陶罐,隨手又從棚子想必也是廚房當中拎出一隻黃泥製的炭爐,用鬆樹葉引燃了其中的木炭,而後將陶罐放置在上麵。
他微微皺起了眉頭,顯然是嫌火不夠旺,於是深吸氣鼓起腮幫子,對著爐門吹了起來。
火勢漸盛,可那未徹底燃盡的爐灰也隨之飄蕩在他俊美的臉上,隻見其胡亂地用手背抹了一把,留下了幾道黑印也不去管他,繼續對著爐門吹氣,一絲不苟,那認真的神情在晨曦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接下來的時間,陳浮生也沒閑著,煮了粥燒了水,沏了杯茶。
“咳咳……”主屋東廂房適時響起來了蒼老且熟悉的咳嗽聲。
陳浮生連忙從院中步入廚房,端起早已盛出待涼的米粥與打好了水的木盆等潔具,三步並作兩步地進了主屋。
“爺爺醒了?”陳浮生一手掀開布簾走了進去,看著已經坐起靠在床頭的老人開心地笑道。
老人約是因病而顯得精神萎靡,右手微微攥拳對口不住輕咳。見陳浮生進門之後努力克製著咳嗽,滿是褶皺的蒼老麵皮上有些艱難地擠出了一絲笑容,看著門口處那身形單薄的少年有些心疼,道:“爺爺都說多少次了不用起那麼早,現在又沒有了早課,可以多睡會兒的。”
陳浮生將粥碗放在床頭邊的一張包漿圓潤看不出具體年頭的矮桌上,接著又端著木盆與手巾等潔具服侍洗漱。
看著麵容愈發枯槁的老人,陳浮生的心頭忍不住一酸,低聲道:“爺爺應該多睡會兒的,養足了精神病情才好得快。”
老人自去年入冬時分染疾抱恙,直至眼下開春莫說有所好轉,簡直可以用每況愈下朝不保夕來形容。
其人本就如同陳浮生一般清瘦,此番一折騰更是人比黃花瘦,兩側顴骨高聳入雲,形容極其枯槁。
老人雖然病容憔悴卻是不乏傲氣,看似昏黃的眼神當中更是有種世事洞明不困於心的光芒。
抬起手掌摩挲著孫兒的腦袋,淡淡笑道:“臨了臨了死多活少,生前又何必久睡,以後大夢萬古的日子長著呢。“
此言一出,先前還能強撐著笑容的陳浮生頓時是心中五味雜陳,黑白分明的眼眶之中有霧氣湧動,急忙打斷道:“爺爺可不許瞎說,您得長命百歲才行,大家還盼著早些開課呢!就連最討厭背書的朱大誌都覺得現在成天無所事事太無聊,而且爺爺還有功課因病耽擱了沒講完,孫兒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
這位老人是個讀書人,叫陳青雲,年輕之時是個身負才氣的舉人,但也命途多舛時運不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