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大羲朝的秋天來的有些早,當秋風掃過北疆的揚武關,雖然這裏常有戰事發生,但耕作的人們還是要下地收莊稼,畢竟一年的收獲就在這時了。
或許是因為秋收的緣故,離揚武關不過百裏的曦月城裏反倒有些格外的蕭條。秋風染黃了路邊的樹葉,空曠的道路上竟然鮮有車輛經過,絲毫看不出一個北疆重鎮的樣子。
自羲朝開國以來,由於胡人屢屢犯邊,二十萬北府軍受命進駐北疆,而這二十萬羲朝精銳的將軍幕府--北府正是坐落在曦月城中。自北府軍進駐以來,與胡人雖然戰爭不斷,北方胡人雖然依舊囂張,卻再也跨不過揚武關,因此曦月城也日益繁華起來,近兩年來邊關漸寧,更因為此地有與外域通商之便,使曦月城竟隱隱有了“北長安”之城,繁榮可見一斑。
“噠噠噠”空曠的大街上突然想起了馬蹄聲,不一會兒一輛灰綠馬車緩緩經過,馬車有些陳舊,想來也不是什麼富貴人家。馬車行到街邊一座府邸的門前停下,一個人緩緩走下馬車。此人身著一襲墨色長衫,看上去三四十歲的樣子,很是消瘦,棕黃色的臉看上去有些病怏怏的,然而眼睛確是分外的有神,眼珠子裏有股似乎能把人看到骨子裏去的透徹。此人便是北府幕僚,二十萬邊關將士的軍師--墨玄。自前朝崩壞,亂世驟起,墨玄便隨北將軍四方征戰,率領北家軍近乎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後又隨將軍進駐北疆,這三年血戰胡虜也是未嚐敗績。在二十萬北府將士心中,墨玄的地位僅次於北將軍之下。
墨玄輕輕用手輕輕彈了彈身上的灰塵,抬頭看了眼府邸上方的牌匾,鏽金行書“北府”二字寫得龍飛鳳舞,乃是北府將軍北夜寒親手寫就。墨玄輕輕歎了口氣,便要往裏走。眼見登門的是墨玄,府邸門口的看守也不通報徑自頭前帶路,領著墨玄往書房走去。墨玄一路穿廊入院,走到書房才看見徐管家正立在門口。徐管家正要叫他,卻被墨玄示意製止,後者低聲在徐管家耳邊了幾句話,徐管家先是一驚,猶豫片刻便又露出些許欣慰:“如此,便多謝軍師了。”
墨玄點點頭一揮手,徐管家便下去了。知道這個時間北夜寒一般都在書房靜心讀書,墨玄站了許久,直到房內有咳嗽聲才輕輕叩門:“北將軍,我來了。”
“墨玄?快進來吧”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從屋裏傳來。
墨玄聞聲便輕輕推門進入,屋裏十分簡單,四壁都是書櫃,一張書桌居於中間。雖是秋天,北疆卻是苦寒之地,房中已然燒著炭火,倒是有些煙霧繚繞。書桌邊坐著的男子和墨玄看上去一般年紀,國字臉,兩道劍眉威風凜凜,這便是北府二十萬將士的統帥--北夜寒。
“說了你十年了,就是不改,私底下叫我夜寒就行了,都是一家人。”北夜寒見了墨玄臉色關切道。“我早說了你身體不好,不要到處走動,有什麼事你讓人傳個話我過去就行了。”
“我的身體倒是不妨事。”墨玄笑道:“倒是將軍要注意些身體了。”
“我?我身體可不比你們這些文人,從戰場裏廝殺過來的,結實的緊啊”
“哦?”墨玄望著北夜寒兩邊微白的雙鬢“我與將軍初來北疆時,將軍確實正當壯年,然現在卻也像老了十歲了。”
“我也是這麼說的,姓沈的把我們丟到這苦寒之地,當真是沒爹疼沒娘養的。”北夜寒說起來竟哈哈大笑:“前些日子他問我這邊過的如何,我便是奏折上寫的,現在他長我十歲,再過幾年,我便要長他十歲了哈哈”
墨玄知道他說的是誰,無奈笑了笑:“今夕不比往日了,將軍還是要稱一聲聖上為好。”
“天高皇帝遠。難不成他還能抓我治罪不成。抓我回去倒是好了,免得守著這即不拉屎鳥不生蛋的地方。”
知道北夜寒在開玩笑,墨玄也不再接話,隻是微微咳嗽了兩聲,便把身子又挨著炭爐近了近。
“你給我的東西,我已經看了。”見墨玄不再戲語,北夜寒也知道終於該談正事了,微微歎了口氣:“你當真要走?”
“是。”房內火光搖晃不已,墨玄的臉上卻寫著堅決。
“你我二十年年征戰,從亂世打到開國,夷平諸侯不下數十,蕩盡叛軍何止百萬,今天卻要為一小小胡虜分道揚鑣?”北夜寒皺了皺眉頭。
“華夏內戰,同根同種,本非我所願。”墨玄長長吸了一口氣:“而且這次也不是分道揚鑣,而是殊途同歸。”
看著火光下墨玄堅定的眼神,北夜寒第一次竟然有些感覺不知道這位一起南征北戰了二十年的兄弟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