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初春,雷純轉出林蔭,轉過長亭,就看見那一角晴空下黛色的高樓。迎著蒼穹、俯瞰碧波,這一角樓宇很有種獨步天下主浮沉的氣勢。可是雷純知道裏商住的是誰。她要報仇。她要殺掉正在裏麵沉不起的人。那是蘇夢忱。那是殺死她父親而她差一點便嫁了給他的蘇夢枕。
雷純的容貌,遇雪尤清,控霜更豔。
當年她在江上撫琴
而今她的心已沒有了弦。
“柔兒還不肯同來嗎?”
“唉!這孩子實在是太不像話了。我曾經請過三個人去把她叫回來,去年底她回來了一次,整個人都憂了模樣,鬱鬱不歡、無精打彩的樣子,過了年後,又嚷著要到京城去了。她,娘說好說歹,我也不要管她的了。”
“當日她下小寒山,我以為她是回來探你們了,沒想到……她要真是到京城裏探夢枕也罷,隻是,蘇夢枕這個孩子野心大、誌氣高、早已卷入京城或明或暗的勢力裏,得水深火熱,柔兒她入世未深,初涉繁華,加上京城風起雲湧、你虞我詐,怕隻怕她受了欺,也不敢作聲。”
“是她自己不爭氣,不受教,怪不得人:師太不必為她憂心,這孩子,有這個福命嘛,多曆練也好,要是沒有……光護著她也不行。”
“倒是令高徒蘇夢枕的武功謀略,為不世英才,隻要他對柔兒有幾分照應,相信在京城裏沒多少人敢不賞他個麵子。”
“夢枕這孩子武功確高,且富機心,他天生就有一股領袖群倫的氣派,不過,說是我調教由來的,那是老尼厚臉皮掙出來的話。他的“黃昏細雨紅袖刀”法,自成一家,可能因他自幼體質羸弱之故罷,反而把他生命的潛力逼發由來,刀法淒豔而詭誇,快而淒厲,已經遠超過貧尼的“紅袖刀法”了。”
“那是名師出高徒,可喜可賀。”
“大人見笑了。貧尼這番話是要為自身脫罪。”
“貧尼教出他這樣的徒弟來,掀起腥風血雨,隻怕縱虎容易擒虎難,貧尼也收拾不了這個局麵呢!”
“神尼言重。蘇夢枕雖然是“金風細雨樓”的樓主,北京城裏非官方勢力的頭領,但實際上是主持正義,扶弱除強,對部屬管製極嚴,決未為非作歹,恃勢妄為,而且,他的勢力所以能逐漸壯大,也是經朝廷默許的,金兵入侵,戰局漸危,朝廷主戰派正需要各方豪傑的支助,蘇夢忱正是為抗外敵、廣結豪,共赴危艱,這一點則是可敬可佩的,所以他與“六分半堂”的一戰,看來隻是北京城裏兩大在野勢力的吐消彼長、對抗對壘,實則是主戰派與議和派的決戟。而今國家積弱,大好江山,奉手讓人,主和者貪戀富貴,隻圖一時偷安,蘇公子的作為,發聾震,仍不愧為俠義中人。”
“難得大人這般誇許劣徒。夢枕生性好強拗執,殺性太烈,別的沒有,以國家興亡為己任,他倒是一絲不苟的。誰都知道北京城裏,“迷天七聖”是主降派,根本與外賊聲息相逋、朋比為奸。“六分半堂”隻是主和息戰,怕啟戰禍會致使偷安之局尚不可保。唯“金風細雨樓”是主張拋頭顱、灑熱血、共赴國難,退逐外敵。說來,前十數年,北京城還是“迷天七聖”的天下,而今…;人事變幻,倏忽莫測,一至於斯。”
“說來令徒蘇夢枕,實在是個人傑,連雷損這樣的梟雄,都喪在他的手下。昔年,“迷天七聖口獨步京師,誰人不怕?誰能無畏?“六分半堂田雖勉強能與之抗衡,但也僅有招架之力,全無還手之能。當年“六分半堂”堂主雷震雷,特別重用兩大愛將,一個是雷陣雨,一個便是雷損。雷陣雨不甘於百多年來一直是蜀中庸門利用了雷家火器炸藥的威力,製造成獨步天下的暗器,他反過來挾持了唐門高手,為雷家子弟的火藥倍增功效:雷損則認為雷家太注重指法與內助,耽迷放火器及古法,他覺得雷家應該要開拓視野、擴展門戶,所以痛下苦功,修習“快慢九字訣法”,為雷門武功注入新的元氣,他為了苦修得成,還不惜自斷三指,以求將“臨兵鬥者皆陳列於前”的技法能夠淋漓盡致,發揮無遺……這兩人對‘六分半堂’和雷門,都可謂功不可沒。”
“可是,到後來,雷損卻借刀殺人,誘使雷陣雨和“迷天七聖”的關七相。”
“結果,雷陣雨頓成廢人,關七也幾成白癡,雷損卻以化千戈為玉帛的方式,娶了關七的親妹子關昭弟為妻,“六分半堂”與“迷天七聖”的勢力聯合,陡然壯大,雷成為真正的領袖,他又先逼死雷震雷,再逼走關昭弟,此外又與雷震雷的獨生女兒雷媚暗通款曲,都可謂是“無毒不丈夫”了。”
“由是他太過狠毒,結果才致應了劫,不然,以他能忍人所不能忍,伺機而動,時機未至,隱忍潛伏,這種人最難拔他的根、掀他的底:他倒了雷陣雨,垮了關七,死了雷震雷,俟這些障礙郗一一浦除掉時,“金風細雨樓”的老樓主蘇遮幕已歿,高徒蘇夢枕主掌大局,把風雨樓攪得天風海雨、氣勢逼人,反而把“六分半堂”比了下去。雷損居然還可以亞忍,暗中部署,表麵上全麵捱打,似無還手之力。蘇夢枕將計就計,藉勢釀勢,步步進這,要與“六分半堂”速決勝負。雷損似膽小怕事;一味退讓,其實卻在約戰前夕暗地裏發動攻擊,卻為蘇夢枕所悉,提前發兵,直逼“六分半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