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鳳陽山上有人要下來了?”
“如何能不知?你看這城裏亂哄哄的,不都是忙慌著要去看熱鬧的麼?”
“勞駕問一下,這鳳陽山……可是那座仙山?”
“對……對對!可不就是那座至今都沒人能爬上去的仙山嘛!”
“謔!那下山的這位不就是活神仙了麼?”
“嘿……誰說不是呢……”
“這位兄台也是去看仙人的?”
“可不嘛,大夥不都是去看熱鬧的麼?兄台可願同往?”
“嗬……同去,同去……”
“……”
“……”
已是入冬的季節,凜陽城雖說比不上長安一般繁華,可往日裏也是熱鬧不已的,不過最近連續刮了好些天的大風,著實是冷的厲害,街上相較著前些日子,冷清了不少。
倒是今日,大街上卻是人群湧動,顯得本來很是寬敞的青石街道竟有些擁擠,百姓們都簇擁著緩慢行走著,仿佛是過節一般的熱鬧。
茶樓酒肆不管在什麼時候,都是小道消息誕生的最佳場所,此時,就有些許食客圍在一張桌前,饒有興趣的談論著最近發生的稀罕事情。
“要說在咱們大唐啊,這鳳陽山可是人盡皆知啊……不過聽幾位客官口音,不是凜陽本地人吧?嘿……可曾聽說這鳳陽山那些神之又神的事兒麼?”
一名身著粗布短衫的茶樓小廝,一隻手提著大大的銅茶壺,另一手拿著一條並沒有多少毛的汗巾擦了擦額頭,笑嘻嘻的朝著桌前的幾人說道,由於天氣過於寒冷,一張嘴,便是滿口的哈氣。
聽他這麼一說,眾人也是來了興致,紛紛催促那名小廝趕緊細細說來,那小廝倒也不吊人胃口,先給幾人添了熱水,然後就著陣陣升騰的白色水氣,緩緩的道來……
這鳳陽山啊,說來也怪,要說在這極寒的北地,壓根就沒有四季一說,終年都是涼颼颼的,一年到頭來也沒有過那種連著幾個都是大晴天的日子,隻是這鳳陽山,偏偏與其他地方不一樣,滿山的青綠,鳥鳴聲不絕於耳,與北地的蒼涼相比,竟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好似世外之地一般。
有傳言說山上住著神仙,這引得許多遊人慕名而來,隻是鳳陽山山勢頗是險峻,雖有著一條不知何時就已經修建好的崎嶇山道,但自從大唐開國以來,至今還未有一個人可以爬的到山頂……
聽那些登山的人後來回憶說,待走到半山腰的時候,周圍竟不知不覺的起了一層濃霧,越往上走,這霧便越大,慢慢的都看不到腳下的路了。
倒是有些機靈的人,沿路做著記號,可奇怪的是,不管走了多久,都好似是在原地踏步一般,始終走不出去這片濃霧,最後也隻能無奈的跺腳作罷,悻悻然的下山去了。
隻是這下山之後,細細的回想一番,倒是驚的一陣後怕,若不是這山上的神仙不願被這些閑來無事的凡人打擾到修行,又如何會是這般?
那小廝一口氣說了許多,聽的眾食客嘖嘖稱奇,這時,一名刀客模樣的漢子,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子,朝著那小廝問道:“可知道這次山上下來的是何人麼?”
小廝聽罷“嘿嘿”一笑,回道:”這位爺,這您可問對人了,各位有所不知,這次下山的可正是咱凜陽王府的大公子,聽說這位公子乃是王爺收養的義子,傳聞小時候被老神仙收為弟子,帶上山修行,如今要下山了,這不,凜陽世子一早就帶人去山下候著了。”
“還有啊……”這小廝朝著酒肆外的大街上揚了揚下巴,斜眼看著門外擁擠著要去看熱鬧的百姓,其中不乏世家豪門子弟的馬車,臉上略帶笑意,稍稍有些譏諷般的說道:“王府定是一早就派人將前去鳳陽山的路給攔住了,有些人可要白忙活一場嘍……”
“嗬,是麼?”起先那名漢子倒是不在意這些,輕輕笑了笑,朝著其餘幾人湊了湊下巴,說道:“要不……咱們也去湊湊熱鬧?”
見他提議,其餘眾人心裏也有些癢癢,畢竟人都好熱鬧,隻是又聽這小廝說了,前去鳳陽山的道路被封了,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接話,見這漢子神態自若,貌似是有著對策一般,於是紛紛瞅著他,等著下文。
這漢子卻是不慌不忙的喝了口茶,然後低聲說道:“也不瞞各位,我在凜陽有個親戚,原本是個獵戶,現如今在北陽大營從軍,我此次就是來投軍的,之前聽我這親戚說過,城外的林子裏呀,有一條小路,哪怕是本地人也不見得能找得到……咱們啊,走小路便可……”
……
……
然而與此同時,百裏之外的鳳陽山道上,一個不慌不忙的身影正往山下不緊不慢的走著,陡峭崎嶇的山道在他麵前就宛如平地一般,瞧著模樣,儼然是個一身白色素衣,麵容有著些許蒼白的清秀少年,隻見這少年手中拿著一卷已經有些發舊,不知為何名的書,肩上還背著一個大大舊舊的木製書箱,在書箱的側邊,還用繩子拴著一個葫蘆,上麵刻著一個“酒”字。
隻是,這個字刻的歪歪扭扭,醜的沒法看罷了。
少年黑的發亮的頭發綁著一條青色發巾,齊齊的束在身後,被清冷的山風輕輕晃著發絲,不知是否走的久了,少年停下腳步,望著眼前曲折的山路,心裏默默念道:“瞧時辰應是差不多了,鳳元他們此時大概已經在山下等著了,都怪我看書忘了時辰,看樣子要抓緊一些了。”
想罷,少年輕喘口氣,取下拴在書箱上的葫蘆,咕咚咕咚的喝了幾大口,借著胸腹間濃烈的酒氣,再次邁開步子,隻是這次看似腳步依然慢悠悠的,但速度卻比起剛才快了不少,幾步之間便走的遠了,身影在淡淡的山霧裏,若隱若現。
山下的樹林中,一個約莫十六七歲,有些微胖的半大孩子正無精打采蹲在山道前的地上,絲毫不在意自己華麗的衣擺蹭上了灰塵,隻見他正低頭拿著一根樹枝扒拉著泥土,嘴裏還咬著一根枯黃的草根,頭也不抬的含糊問道:“哥怎麼還沒下來?老乞丐說的不就是今日麼?這都等了一天了,難道是沒收到信鴿?回頭就把那幾隻鴿子烤了,養的那麼肥!”
聽到主子埋怨,小胖子身後一位身著獵裝,背後掛著一張猙獰粗狂玄鐵弓的精壯男人,滿臉苦笑的輕聲安撫道:“估摸著應該快了,再等等,再等等。”
聽罷,小胖子毫不在意的扔了手中的樹枝,站起身來,拍拍袍子上的灰塵,瞧了瞧後麵不遠處停著的一架華貴的馬車,接著屁顛屁顛的跑了過去,隔著簾子,有些怯怯的小聲問道:“姐,等了這麼久,也沒見到哥的影子,你車上……給哥備的點心……先給我兩塊可……可好……”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小到幾乎隻有他自己才聽的到,看樣子似乎很是懼怕車裏的人。
話音未落,隻聽見一聲冷哼從車裏傳出來,一個聽起來年紀似乎也不大的小姑娘隔著簾子,嗬斥的說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哥下山要走好久,一會兒定會肚餓,你什麼都沒做,吃什麼吃?”
被姐姐的訓斥嚇的縮了縮脖子,小胖子撓了撓頭,接著又把臉湊近窗戶,怯生生的問道:“姐,哥這次下山,應該就不再走了吧?之前哥給我講的那個故事還沒講完呢,這次怎麼也得……”
話還沒說完,馬車裏那個被這個小胖子搞的有些煩躁的小姑娘猛然推開車門,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揪著個子比自己還稍微高一點點的半大少年的耳朵,大聲訓道:“哥從小身子就虛弱,你別再像以前一樣整天纏著哥,小心我用家法!”
一聽到“家法”二字,小胖子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接著嘿嘿笑著,說道:“不聽了,不聽了,我去前麵瞅瞅哥到了沒。”
說完便一溜煙的揉著耳朵逃開了,小姑娘見狀,也許是因為生氣,又或許是因為車廂裏的炭盆燒的太暖和的緣故,使得本來就生的極其好看的小臉上紅撲撲的,甚是可愛。
之前的精壯男人,看著兩位主子在一旁鬧騰,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待瞧見小主子落魄的朝這邊走來,他趕緊扭過頭,掩飾般的用手撓撓那凍得有些微微發紅的臉頰。
還在想著如何向小主子解釋自己什麼也沒看到的他,手指忽然微微一僵,眯著眼睛轉過頭來,若有所思的看著不遠處的樹林之內……
錯不了,男人確定自己不會聽錯,樹林中傳來的細微聲響,也許尋常人難以察覺,但他卻聽的真切,那是踩到幹枯樹枝而發出的“哢嚓”聲,可這冰天雪地的,樹林裏哪還有動物會出來活動?
盡管這趟出來,並不需要刻意的隱瞞行蹤,不過馬車上的二位主子是何等的尊貴?尋常人等自然是到不了此處,便會被攔下的。
深深吸口氣,他敏銳的嗅到一絲淡到幾乎可以忽略掉的血腥氣,也沒來得及多想,男人手一揮,身後十多個裝備精良的士卒紛紛抽出腰間的佩刀,將馬車和微胖少年緊緊護在中央。
小胖子瞧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抬眼望向精壯男人,隻見對方給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他先上馬車暫避一下,小胖子也沒廢話,轉身爬上了馬車,接著頭便從窗子裏探出來,用精壯男人剛好可以聽到的聲音,沉聲吩咐道:“丁卯,麻溜點兒,別一會兒驚著我姐……哎……哎哎,姐你別揪我耳朵……我這……這就……就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