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雲川望著他:“下一步,下一步你要怎麼做?”
“下一步應當要去鳳凰城一趟,走得慢一些,將傷養好,去算賬,順便……”說到這兒,他柔情地撫了撫自己手中的相思玲瓏劍,輕聲道:“順便去將這把劍歸還給它的主人。”
“去算賬?你又要去惹麻煩了?”徐雲川萬般不解,他再問道:“我說,你看那什麼劍網,囚仙宮的人,人家少說都派出了幾十人跟隨著行動,為啥你卻要一個人獨闖龍潭虎穴?”
燕青反駁道:“我原先來西北是有所行動的,而今……”他遲疑地又望一眼夕陽:“而今我想浪跡天涯,真正的去做一回浪子遊俠。”
“嚇!你不回去做你的城主了?”徐雲川驚呼道。
“你少裝得怪模怪樣的,”燕青一拳打在徐雲川肩頭,又道:“你看如今亂世,南國分裂十二城,割據一方,更不說那些零星小城也獨立擁權,還有那城裏的各個世家宗族都有自己走江湖的門道,再看霹靂堂,天威堂,趙家馬幫,哪個不是一動地動山搖的主兒?就是那些野路子,占山為王落草為寇,一樣沒人管——如此動蕩的江湖,唯有一種人,身懷武功絕世,浪跡天涯,寄語明月,把酒臨風,天地為被而眠,快哉江湖任遊,爭做自己的之主……”
徐雲川聽得有些發神了,不錯,這正是他從小就要的生活,所以他愛上酒,愛上美人,視錢財如糞土,尊崇自由和灑脫為生活方式。
燕青卻忽然將想入非非的徐雲川搖得清醒,他勸道:“可不要讓自己放縱得太過火,自由不過是一種態度,千萬不要將其當做畢生的追求啊!”
“為何?”徐雲川的臉似酒紅,他飲這自由的思想都如癡如醉了。
“因為你還沒有那個本事。”
燕青這話說得很直白,很傷人,但卻正確得很。本事,的確是一個人生的坎兒。
“哼,你就有本事了?”徐雲川不服道。
“我也沒本事,所以你方才問我,還會不會回去做城主,我現在就回答你:有本事的人做浪子,沒本事的人才會做城主;前者處江湖之遠亦能全身而退,後者居廟堂之高卻高處不勝寒,前者活得逍遙,後者過得寂寥……”
“那你為什麼還要去做城主?難道不也是為了君臨天下的權利麼?”
燕青咬著牙,從五歲開始,整整十九年的日夜煎熬,他無一不在思考這個問題,直至現在他也隻能敷衍一句:
“隻為了爭一口氣!”
徐雲川長歎一聲,倒頭躺在大石壩上,翹著二郎腿,優哉遊哉道:“爭什麼氣嘛,現在爭了太多氣,等以後咽都咽不下氣咯……”
燕青不辯也不搖頭,他也緩緩地躺在了大石上,這麼一放鬆,全身上下每一處不似刀割得疼,爭氣麼?爭來了一生傷痛。
“那你呢?你以後咋打算的?”他問徐雲川。
“我?”徐雲川嘖了嘖嘴,喃喃道:“窯子裏頭那些大姑娘都還在寒口鎮等老子接濟呢……哎呀,那自然是玩笑話啦,我哪兒受得起那群姑娘的折磨,嘿嘿嘿……”
他說了大半天也聽不出個所以然來,燕青終是指著那高升的太陽道:“你到底何去何從?這朝陽已掛起,咱是時候分道揚鑣了。”
徐雲川擠眉弄眼,道:“你這麼快就要走了麼?你身上的傷得找個地兒好好治治才行,而且小公子他——”
“我絕不可能再折回寒口鎮。”他一口回絕道,現在已過正月十五,算上日子也到了諸葛三生回城的日子,宋正的書信一定是送到了,那自己必須在春風三月之前先去鳳凰城,再回白雲城,時間緊迫得很,自己不是不願做個浪子遊俠,這就是所謂的無可奈何——忙!
徐雲川不耐煩道:“罷了罷了,老子就隨你走一遭鳳凰城,反正前邊兒也有鎮子可以治病……”
“你隨著我,就不怕又惹來生死危機?”
“老子欠你好幾條命了,要還清再說!再說了,那鳳凰城老子早就想去看看了,聽說裏頭是女人當權,唉……不瞞你說,老子這輩子最大的願望便是吃軟飯!……”
朝陽初升,是在春雨裏洗過的,日光柔情脈脈,一馬平川的平原如煙沙般朦朧,畫麵中的是,三個人,一人背一人,一人扶一人,步入煙沙,天卷西風,風吹雲煙,煙埋沒了人,人不見,也剩過往雲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