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學本土化的實際過程本身挑戰了歐美現代化理論的兩大預設。首先,社會學本土化是不同國家或民族的合理思想和優秀文化的彙聚、傳統與現代因素的互動的產物。其次,這種世界性的互動旅程形成了紛繁多樣、形質各異的本土社會學,使社會學完全超越了最初的歐洲淵源和意涵,成為了一種真正的全球性文化和學術現象。顯然,以二元對立圖式和歐洲中心主義為預設的現代化理論不能合理地敘述和闡釋社會學本土化現象。
這意味著一種新型現代化理論邏輯上現實上的必要性與必然性。我曾經提出,新型現代化理論“主張傳統和現代既對立又統一”,“不像60年代舊的現代化理論那樣,把傳統和現代這兩者截然對立起來”,“傳統和現代這兩者除了有相互矛盾、相互對立的一麵,事實上還有相互依存、相互吸收的一麵”。事實上,傳統因素可以轉化為促進現代化的深層因素。對現代化過程的這種新認識,貫穿了社會學的整體性和綜合性方法原則,各國現代化被理解為各具特色的發展過程,本土社會與文化的價值得到了肯定,使社會學本土化的合理敘述和闡釋成為可能。
根據上述觀點,可以這樣描述社會學本土化的性狀與過程:
第一,社會學本土化是從“地區性到世界性”的、以世界各國為“化域”的拓展過程。“地區性”和“世界性”分別標示了社會學本土化的兩個重要發展階段。這樣一種世界眼光下的比較研究視角,比較寬廣的研究視野,有助於深化對於社會學的包容、超越和創新特質,以及作為一種各國、各民族共同擁有的社會知識係統的價直意義的認識。
第二,社會學本土化是“外來社會學與本土社會實際相結合”的過程。這種結合可以追溯到社會學發展的初期。“社會學自1938年在法國產生後,短短幾十年裏便傳播到法國以外的國家或地區。”地緣的便利使歐洲一些國家成為社會學本土化的搖籃,培育出了最早的一批本土社會學家,如屬於意大利的帕雷托和屬於德國的韋伯等。約19世紀後期,社會學傳播到了歐洲以外的其他國家或地區,也產生了一大批本土社會學家,如美國的芝加哥學派、帕森斯,墨西哥的加米奧,智利的本國科裏諾,日本的健步遁吾、鈴木榮太郎等。在當代,外來社會學與本土社會實際相結合的趨勢仍在強化,如中國社會學界正在努力推進中國特色社會學的建構。在歐洲,一批對美國經驗社會學的褊狹與膚淺深感不滿的英法社會學家,正在推動一場回歸本土社會學和重建社會學的運動。顯然,沒有外來社會學與本土社會實際的結合就沒有社會學本土化。
第三,社會學本土化是“學科和現實”密切聯係的積極建構過程。這一特點不僅表現在歐美社會學的活動中,也表現在非歐美社會學的活動中。如美國一些著名的社會學流派(結構功能主義、符號互動論、社會交換理論等),拉美的“內部殖民主義”、依附理論,中國的小城鎮理論、社會運行論、社會轉型研究等成果,都是在應用社會學理論與方法解決本土社會現實問題的過程中形成的。
第四,社會學本土化是非均衡的發展過程。筆者對有關社會學發展的“強勢”與“弱勢”的分析表明,隨著現代化過程的推進和擴張,歐美社會學很快突破了其本土性和地區性,成為影響世界社會學發展的主流;非歐美社會學則由於傳統文化的局限和現代化進程的滯後,長期在本土化階段徘徊。這揭示出,各國社會與文化的差異和現代化發展態勢的不同,造成了社會學本土化的非均衡發展及其具體內容。正是在這種非均衡發展過程中,社會學獲得了自身的多樣性,形成了世界社會學的結構、體係和勢位,塑造了各國社會學的彼此包容、傳承與互動的學科資質。
(二)社會學本土化與社會學世界格局
隻有在超越民族國家的社會現象和具體發展過程的視野下,才能使一種對於世界性學術現象的理解成為可能。應該說,關於社會學世界格局的觀點拓寬了社會學本土化的意義空間,凸現了社會學本土化的世界性互動、全球傳播與積累的本質特征,以及各國社會學發展所具有的總體性意義,從而更深入地揭示了社會學本土化的內涵和實質。